私奔

顾清明虽没有三妻四妾，但大大小小的姨太太们也刚好能凑齐一桌麻将，姨太太们披红着绿，偎金拥翠，八只染着红蔻丹的手轻轻巧巧搓着麻将，各自脸上的表情却有些用力，“小曼，你这翡翠水头不错，怎么前些日子没见你带过啊”一张猩红的嘴唇看似漫不经心吐出这些句子，众人视线纷纷射了过去。小曼廿三年纪，生得一身白皮肤，绿汪汪的翡翠一衬，煞是好看，视线不由热了几分，“前些日子老爷顺手赏我的，怕是姐姐们都看不上才让我得着了，你们平日里还缺好东西吗？”声音像一只肉肉的小手，抚得众人心满意足。 “那天听张副官说王掌柜给送了一串八分半的南珠，你们谁得着了，也不拿出来让大家长长世面”水晶吊灯下湘湘娇美似一旁的芍药花 “家里的珍珠头一份还不是你得着的”“全南阳城谁不知道顾司令宠着这个爱珍珠的妹妹啊”“这南阳城还有你湘湘得不着的珍珠啊” 三年前顾清明从施兴回来，后面就跟着个胡湘湘，说是故人之女，大摆宴席认了妹妹，就住在了后院里。胡湘湘年纪小，不爱翡翠红宝，偏偏爱了珍珠去，一口钟下往往系一串珍珠，倒衬得芙蓉好颜色。顾清明宠湘湘，处处给她搜罗好珍珠，可湘湘挑剔，上好的珠子到了她那二话不说就叫人磨了粉，府里一干姨太太看的只眼红，却是敢怒不敢言，湘湘都到了嫁人的年纪，早有想结交顾清明的人托了人来提亲，可顾清明总是不答应，日子长了，府里的人也咂摸出几分味道了，对湘湘颇有几分尊敬，府里的大事小情，都得过湘湘姑娘的眼。 “湘湘姑娘看得上眼的珠子，定是顶了尖去的，老爷估摸着是想寻个好日子给姑娘，或是留着给姑娘做寿辰的” “这七珍八宝，能寻着八分半的珠子老爷爷也真是费心了，何时老爷对我也能这么伤心，胡了，湘湘这炮可是你给我点的” “知道知道，这牌没意思，不打了” “是谁惹的湘湘姑娘生气啊”张副官掀开锦帘进来，张副官穿着马靴笔挺立在一边，猛然一看像顾清明，却还是欠了几分 “没意思没意思，成天就是打牌打牌，馆子里的菜老是那几样，老是那么几出戏，也见不着顾清明人” “司令在淮安城正是紧要关头，说过几天就会来，还说给您做一个珍珠跳棋，南洋的金珠，什么大溪地的黑珠，还有紫的跟蓝的，都是滴溜溜的圆，说是给您做跳棋玩” “还说无聊，这不眼巴巴地给我们湘湘送玩意来了” “那你回来干嘛啊” “司令让我回来办点事，我给诸位来请安” “你知道昨天张副官回来干什么的吗？” “这我哪能知道，我跟张副官又没交情” “扯这个干吗，我跟你说啊，老爷又带人回来了” “又带人啦，那府里又热闹了” 二人朝着东厢房使了个眼色 房里，湘湘正咬牙切齿地摔瓶子，“哎呦我的姑奶奶，这可摔不得，这是元青花，老爷每年要拿这瓶子供梅花呢” “顾清明越喜欢我越要摔，他顾清明凭什么，盛家那么好的婚事，他说让我跟他走我就跟他走，到头来我落着什么了，要名分没名分，他还不准我出去，成天我就在这跟这么群不三不四的东西混在一起” “您可小点声呐” “我凭什么小声，事情就是这样，以前他说这群姨太太都是无家无落的人，也不好赶，养着就当给我做个伴，我信了，他说婚事做不了老爷子的主，我也信了，可是他顾清明凭什么又领人回来” “当初家里又不是没拦过你，盛家那孩子多喜欢你啊，又说送你去美国，你自己不干的” “当初我瞎眼了” “哐当”又是一声巨响 少了胡湘湘，三个人再也凑不齐牌局，改成一块磕瓜子，起着哄让小曼清唱了一出游园惊梦，声音刚落，门外就有人拍手叫好，是个年轻女人 十七八的年纪，穿一身天水碧的缎子，镶了白狐毛，脖子上戴的正是南珠，个个玻璃珠大，亮得晃人眼，却压不过一张好颜色，朱唇微启“姐姐唱得真好，小兰香也比不过您去” “小兰香算什么，当初整个雨花台也唱不过姐姐去” “您谬赞了”小曼却福了身道谢 抬起头了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姑娘生得真好，小曼自持雪肌，平日里总是穿黑色绛色衬得肤如凝脂，可这姑娘一身淡青色，真真是欺霜赛雪“不见姑娘我还不知道什么是惊为天人” 那边只是拿了团扇掩面轻笑，亏得是冬天，不然得羞煞多少花去 “姐姐您才是谬赞了，我是来给各位姐姐请安的，我叫水若” 府里新来的水若姑娘是老爷心尖上的人，头一份都要往那送，而且这水若姑娘待人和气，见谁都笑，赏钱也给的多，没人不喜欢 这边湘湘硬是咬碎银牙也无法，珍珠跳棋也送来了，流光四溢，湘湘终于懂了什么叫唯有珍珠慰寂寥 听说老爷带水若姑娘回老宅了，老宅的人原本不同意，但后来才知道水若姑娘原是徐家的姑娘，逃了家里的婚事偷偷跑出来的，不料遇上了顾清明，京城顾家，沪上徐家，端是一段好姻缘，风风光光结了婚，美国的婚纱，法国的香水，报纸上的一对壁人。 再回南阳顾府，从前的水若姑娘谁都是恭恭敬敬地道一声太太，太太待人还是像以前那样和气大度，以前的姨太太们也好吃好喝的养着，还时不时送些舶来的香水洋粉，人人称道顾太太好贤惠，顾司令好福气。 唯有湘湘，知道自己在顾府再无容身之地，去信老家，却是毫无音信，湘湘不知道，当初她一走，老太太就气急攻心去了，哥哥去当了兵，母亲也抱病在床，胡家逃了婚，再无颜做人，只好关了铺子回了老家，自然是寻不到人 湘湘终日以泪洗面，想起当日施兴城的顾清明，薄唇轻抿不苟言笑，眼里却总是无边的宠溺，顾清明说就爱看她笑爱看她闹，也说过矢志不渝 遵了太太的命，顾府人不再称湘湘姑娘，倒正正经经地论起了辈分，随了老宅的例，叫了四小姐，也不许姨太太们跟四小姐打麻将，说好端端带坏了闺阁小姐 翻过年去，也给四小姐说上了亲，这四小姐在顾府名不正言不顺那么些年，总有风声透露出去，老宅那边又不认这边四小姐，年纪一大，婚事总是有些吃紧，太太疼四小姐，小门小户怕湘湘吃苦，嫁远了又怕照应不着，做妾是万万不行的，填房续弦又太委屈，千挑万选选中了张副官，生得好才貌，又知根知底照应得着，不怕湘湘姑娘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