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真人无关,注意避雷。
“总有一颗星星为你醒着。”
文泰一带人到妇产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天早早地黑了。他站在妇产科的护士站旁边,走廊尽头的窗子开了半边,这几天是雨季里难得的好天气,风吹起来,连夜也温柔。
等着妇产科主任从病房出来,文泰一才走过去。主任一边走一边摘了口罩,将黑短发撩到耳后,而后朝文泰一伸手:“您好,我是妇产科主任吴智敏。院长和我打过电话了,请问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吗?”
文泰一同吴主任握手:“我们想正面接触一下李玉儿,了解关于她丈夫的事情,我想知道她现在的状况是否适合接受询问?”
“从医生的角度来说,她的身体恢复情况算不错,接受询问的话,身体情况是允许的。”吴智敏点头,引着文泰一等人到了李玉儿的病房门前,她压低声音提醒:“但从女人的角度,我不建议你们问太多,她刚流产,精神状况不太好。”
“好,我明白了。谢谢您,耽误您下班了,不好意思。”文泰一同吴主任致歉,才转身轻轻敲门:“请问李玉儿女士在吗,我们是市刑警队的。”
“进来吧,门没锁。”
文泰一尽量轻手轻脚推开门,李马克和李帝努随后进入,又将门掩上。文泰一在李玉儿的床前坐下,李玉儿靠着枕头坐着,面庞消瘦,神色安然。这个病房自从医闹之后就只住了她一个病人,零零散散的生活用品和袋装水果之类的东西摆在角落。李玉儿起身去拿床头柜边的热水壶想要给客人倒水,文泰一拦了一下,摇摇头说不渴。
“李女士,我们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有关于你丈夫林俊的事情。”文泰一从包里拿出林俊的死亡证明,思虑再三才用双手将它递给李玉儿:“25日发生的一场车祸,我们已经确认死者是你的丈夫林俊,还请节哀。”
李玉儿难以置信地愣了几秒,瞪大的眼睛眨了两下,僵硬地低下头去看手里的死亡证明,又抬头看着文泰一,眼眶泛了红。可她笑起来,捏着手里一纸证明,说不清是痛苦还是如释重负地低声叹气:“这么多年了,他终于死了。”
李马克讶异,这已经是这一天里他们遇到的,第二个对林俊的死亡抱着不正常态度的人了。郑在玹倒好说,和林俊有矛盾,一时气急说出那样的话还可以理解,李玉儿是他的妻子,面对丈夫的死亡,这样的态度难免令人惊讶。
李帝努借着灯光去看李玉儿,她的黑眼圈太严重了,眼窝深深凹陷下去,面颊灰白没有血色,眼里没有一点点生气,看着死亡证明那一瞬她的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归于平静。
“他是被车撞死的吗?”李玉儿闭着眼睛,似乎在忍耐什么情绪。
“这个我们不方便多说。”文泰一看着李帝努和李马克,示意两人开始笔录和录音:“结婚这些年他对你好吗?”
李玉儿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睁开眼睛盯着文泰一哈哈大笑:“你觉得呢?”
她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刚失去孩子的那几天,除了医生,没有人关心她的身体和精神,林俊和公婆闹到院长办公室,用她丧子的痛苦想要狠狠敲医院一笔。医生和护士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就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或者是电视机里爬出来的女鬼,唯恐避之不及。以前就更糟,因为生不出孩子的压力和家人的冷嘲热讽,她每天夜里躲起来偷偷哭,哭完了第二天又得早早起来收拾家务。她没有一天是清闲的,她曾想过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现在这鬼日子终于到头了。
“林俊会打你吗?”
李玉儿不说话了,把病号服的袖子挽起来露出瘦得见青筋的手臂,淤青和烟头烫伤遍布,有的已经结痂,有的看起来痕迹还很新。新伤叠着旧伤,李玉儿这才压着声音开口:“不高兴就打我出气,喝醉了也打我,我怕啊,我真的怕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家暴,习惯了嘲讽。她一开始还会还手,后来不反抗了,因为她发现要是自己不反抗,林俊觉得没意思,打两下就骂骂咧咧去喝酒了。可能是为了保命,也可能是真的疲倦了抗争,她每次就任林俊打,减轻痛苦的方式只是在挨打时把身子尽量缩成一小团,双手抱头沉默着。
她有时也会想起自己还是少女的时候,也是天真烂漫,也有梦想和未来。她嫁给林俊的前几年,不知道林俊家对传宗接代的执念,她只知道这个男人谈恋爱的时候对她很好,又细心又体贴。可他怎么就变了呢,因为自己生不出孩子,变得凶狠又冷酷。李玉儿实在想不通,怎么从前很好的丈夫会变呢?
她没想过,或许不是林俊变了,只是他在生活的洪流里原形毕露,把父母对他的影响完完全全呈现了出来。他坚信他是家里的独子,肩负着传宗接代的重任,他的妻子没有让他如愿,他就通通把怒气发泄在她身上。她一开始还会哭,后来连哭都少了。她把盖住脖子的长发撩起来,指着脖颈上的青紫给文泰一看,那是林俊掐的。文泰一不忍心,把视线移开,站起来给李玉儿倒了杯水:“你知道他有什么仇人吗?或者和什么人有矛盾?”
李玉儿接过来,轻轻说了一声谢谢,她抿了一口水:“多了去了,他赌钱,还养小老婆,欠一屁股债。”
“你知道他在外面有情人?”
“我知道,有这个小老婆让他高兴,他打我都少了,我还要谢她。”李玉儿无奈地笑了。
“25号晚上你在哪里,做什么,有什么人证明?”
“我在医院,睡着了。我没出病房,护士站的值班护士都知道的。”
“他这么对你,你恨他吗?”
“......我恨他。不...我不知道。”
“你会开车吗?”
“不会,哪有时间学呢。”
“你们快走吧,一会他爸妈吃完饭回来又要闹了。”李玉儿摇摇头,又喝了一口水。文泰一会意,站起来和李玉儿道别。出了病房,特地到值班室找到值班的男医生,嘱咐他要是林俊的父母闹事就马上报警,尽量保护好李玉儿。很快就九点半,医生和护士最后查了一次房,确认无事之后才将住院部通往外面的铁门上锁。
文泰一最后给李泰容打了电话,把监视郑在玹的任务详细交代,又安排了董思成协助。医院这边人手足够,文泰一就让黄仁俊回警队报道,一起参与调查。出了医院,李马克去开车,黄仁俊哈欠连天,他和董思成也跟着回去休息,加上李帝努,一车坐四个人刚好。文泰一回头去看医院的急诊大厅,和李马克说自己不跟他们挤了,他一会自己打车回家,先去找地方吃饭。
说是找地方,这个点也就医院楼下便利店还开门了,忙了一天,他现在实在是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动,恨不得马上有人把吃的喝的送到他面前。吃腻了面包牛奶,他买了一堆零食汽水,抱着出了便利店,连找位子的心情都没有,直接一屁股坐在医院门口石狮子旁边,撕开一包薯片咬得咔嚓咔嚓响,还安慰自己现在咬的是罪犯。
徐英浩按时间早就下班了,只是待在钱锟办公室讨论怎么解决权医生的事。他一出急诊大厅,没走几步就瞧见有人坐在医院门口啃薯片啃得不亦乐乎,走近了才看见文泰一毛茸茸的头顶,他拍他肩膀:“文警官?”
文泰一正啃薯片,被徐英浩吓了一大跳,他这个人有个优点,做事情特别专注,但反过来说,他又很容易陷在一件事里无法自拔。就像他现在聚精会神啃薯片,大半包都没了,嘴里叼着半片薯片茫然抬头:“......什么?”
徐英浩看着他,突然笑了:“你是不是肚子饿?”
“嗯啊,薯片没了,这还有两包巧克力。”文泰一咽下嘴里的薯片,看清楚来人才开始翻自己的袋子,翻出来两条德芙,通通塞给徐英浩:“你刚下班啊,没吃饭吧,送你了。”
徐英浩晃神,又被文泰一拉着要让他坐下来一起吃东西。他今天穿一身西装,平时就有点轻微洁癖,正考虑着怎么拒绝文泰一,文泰一就把自己袋子里的东西都倒出来摆好,塑料袋子摊平铺在身边,又撕开巧克力的包装递过去:“坐吧,今天天气这么好,你陪我坐会呗。”
警察先生都这么说了,院长先生当然没法拒绝。徐英浩坐下来,把公文包放在身边,去接文泰一的巧克力,咬了一口含在嘴里。
“小徐你这么晚还没回家啊。”文泰一仰起头,把袋子里最后一些薯片碎倒进嘴里:“院长上班都这么辛苦,幸好我当年没学医。”
凭你丢三落四的记性,指不定就把手术刀落患者肚子里了,徐英浩腹诽。嘴里的巧克力完全化掉,苦涩又甜蜜的回味,他不怎么爱吃甜食,探头去看地上其他零食:“还有什么能吃的?”
文泰一吃完了薯片,又打开一包奥利奥,嘴里叼了一块草莓夹心的,探手去拿零食:“要吃什么,小鱼干要不要?噢噢噢,这个凤爪吃不吃,我感觉这个猪蹄的味道应该也还行。”
徐英浩看着文泰一拿起来的零食,回头看了一眼急诊大厅,心想要是一会哪个住院医出来,看见他们院长穿着西装坐在地上啃猪蹄,一定会以为见了鬼。于是只好谢绝了文泰一的好意,又咬了一口巧克力:“你下班了吗,一会还有事情做吗?”
“没有啊,大家都回家了。”文泰一喝完可乐,胸口涌上一口气,直冲上喉咙,他预感到自己开始要打嗝,扭头用手虚遮在嘴上放气:“...我一会打车回队里。”
“你不回家?”
“不回了,太晚了。”文泰一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响嗝,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两声:“我妈最近感冒,睡眠浅嘛,回去又得吵醒她。”
徐英浩扭头盯着文泰一的侧脸看他咀嚼的动作,文泰一把午饭连着晚饭一起补了,咔嚓咔嚓咬完饼干又叽叽喳喳和徐英浩说话:“小徐我跟你说噢,等我钱攒够了,就去外面租房子住。男人嘛,怎么可以一直跟爸爸妈妈住一起,等我租了房子请你去做客哈。”
文泰一说攒钱,其实也就是自己那点工资,每个月还完车贷也就没剩下多少。他家里经济条件其实不错,文爸爸是退休警察,文妈妈是中学教师,工资加退休金都比他挣得多。车贷是他自己要还的,快还完了,他觉得自己都三十多岁了,用爸妈的钱不算男人。文妈妈哪里懂儿子这些小心思,文泰一在她心里永远都是孩子,她当时为了儿子自己还车贷的事还心疼了一阵,偷偷和文爸爸念叨,说儿子年纪轻轻就要背车贷了,那以后结婚买房肯定也不让父母帮忙,就得要背房贷了,这可怎么办哟。
“你想租房子?”
“对啊,我爸妈都睡得早嘛,你知道我这个工作性质,出完现场大半夜下班回家的都有。我爸真是,就是妻管严嘛,我每次晚回家不小心吵醒我妈,他都要训我。他自己以前也是警察的嘛,怎么这样啊,老婆和儿子不能一碗水端平的吗?”文泰一不吃了,拍拍手蹭掉手指上的饼干屑,想到文爸爸文妈妈又觉得有点小委屈,笑着吐槽:“六十多岁了还叫我妈小名,还当着我的面叫,我是他和妈妈谈恋爱赠送的吧?”
徐英浩低下头没忍住笑,肩膀抖得厉害,调整好表情才抬头:“算了,爸爸妈妈不是很好么。”
“那...那偶尔也要叫我小名嘛,我这个儿子不服。”文泰一嘟嘟囔囔,文爸爸大概都想不到自己儿子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吃醋,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和文妈妈唠叨炫耀。
警察先生吐槽完,抬腕看了表,一拍脑门:“都这个点了,我得打车去了,再晚不好打车了。”
“行了,文警官要不今晚跟我回家将就一晚上。”徐英浩抬手用手指戳了戳文泰一的头顶:“从这回我家比回警队近,你能多睡一会,行吗?”
文泰一呆愣愣眨眼睛,觉得自己真的是好命,连着两次遇到院长先生善心大发学雷锋。即使是在为徐英浩感动的时候,他也没忘记赶紧把手边饼干盒里最后一块饼干塞进嘴里,又伸手握拳敲了一下徐英浩的肩膀:“起来,你先起来一下。”
“干嘛?”徐英浩不明所以地站起来。
“这些没吃完,我带回去。”文泰一拿起徐英浩刚才铺着坐的塑料袋,嘴里一边嚼饼干一边企图把地上没吃完的零食装起来带走:“都是钱买的,我妈说不能浪费。”
徐英浩盯着蹲在地上捡零食的文泰一,突然笑了,他也蹲下来,拉住文泰一的手腕:“我帮你拿,袋子已经脏了。”
于是警察先生和院长先生一人抱着几种零食往停车场走,直到上了车,文泰一还在心里嫌弃徐英浩洁癖,袋子脏了拍拍就能用的嘛,毕竟也值两毛钱呢。
两毛钱也是钱啊,挣得多就是不懂珍惜,文泰一心疼。
徐英浩开着车,估计也没想到因为两毛钱,他在文泰一心里的形象会从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锋变成大地主。他要是知道文泰一是这么个小白眼狼,一定把他的零食全部没收,再把他丢在半路上。
徐英浩是真的能干的出这种事,他为人本来就冷漠,在附院好几个院长里也是出了名的严格。不过他倒是没怎么觉得自己这个性格有什么不妥,心不狠一点怎么拿得稳手术刀。
文泰一把所有零食都丢在后备箱,留了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过了一会伸出舌头给徐英浩看:“诶,小徐你看我舌头,红的,神奇吧!”
“食用色素。”徐英浩单手转方向盘,连看都懒得看,就丢了四个字给文泰一。
......嘁,太严格了吧,文泰一窝在副驾撇嘴。
他扭头去看车窗外面,又想起来上次穿徐英浩的睡衣被笑了,想了想突然说:“你的睡衣太大了,明天我去买一套。”
“你打算在我家常住?”
哦对啊,自己又不是常住。文泰一反应过来,又扭头去摸车窗,不用想买什么款式的睡衣,他又无聊得开始打哈欠。
进了嘉禾苑小区,徐英浩把车稳稳停进车位,突然说:“买吧,你自己挑一套,存我家。下次要是太晚不想回家,来我这里,你认路吧?”
文泰一有点慌,院长先生这得是多热心,才会对他这个小警察这么好啊,他这个警察还没怎么为院长先生这个人民服务过,这怎么就要接受人民为警察服务了。
“我下班有时候也晚,要是我不在家你就自己进来,我给你一把备用钥匙。”徐英浩没给文泰一拒绝的机会,自己下了车,文泰一也下来,跟在他背后,他锁了车一边走一边交代:“我不包吃,你自己买自己做,行吗?”
“小徐啊,你这样我很慌啊,无功不受禄,上次我还欠你二十块钱呢,你又不挣钱,图什么呀?”文泰一抱着零食提醒徐英浩。
“实不相瞒,其实我是心疼伯母一把年纪了,你就别大半夜的回去吵她了。”徐英浩进电梯,文泰一跟着。
“真的?”
“我骗你干嘛,骗人民警察有什么好处?”
电梯停了,徐英浩先出去,文泰一记性好,熟门熟路走到徐英浩前面,抱着零食站在门口等徐英浩开门。徐英浩开门进去,从玄关夹层里摸出一把钥匙,转身插进锁孔里试了试,才拔出来交给文泰一。
“钥匙拿着,走了记得帮我锁门。”
“你来真的啊?”
“我说了我骗你没好处,拿着吧,你不是说男人和爸妈住一起很没面子么。”
那倒也是,文泰一一想觉得也对,自己大半夜回家又得吵到妈妈,还不如不回家了,反正院长先生不会骗他的,他就是个小警察,要钱也没钱,安全得很。
文泰一说服了自己,把零食放在玄关上,乐呵呵弯腰换鞋:“小徐啊,你说你这么好心一个人怎么没找女朋友呢,是我落伍了吗,你这样的现在已经不吃香了?”
“没空。”徐英浩暗自翻个白眼:“工作太忙,没时间谈恋爱。”
也对噢,文泰一点头,又抱起零食找到徐英浩家的厨房,把零食都存进柜子里,顺便打开冰箱看了一眼,果然没什么储备。
“小徐啊,你会不会做饭啊?”
“会,没空做。”
怎么做饭都没空,怪不得他俩第一次见面,徐英浩就是胃疼。文泰一又转去卫生间,看了半天:“那我还得买牙刷牙杯,牙膏你家还有我就不买了,噢还有毛巾和浴巾...”
“肥皂沐浴露和洗发水都不要买,家里有。”徐英浩靠着卫生间门框站着:“我买了薄荷的,我不喜欢浴室里有其他味道。”
文泰一巡了一阵,又被催着洗漱睡觉,直到上了床还在考虑要买什么,他突然翻了个身:“我准备买一个药箱,肯定有用。”
“不用,家里有。除了处方药,常用的感冒药胃药这些都有。”徐英浩闭眼。
“...哦,我忘了你是医生了。”文泰一也跟着闭眼睛,他可不想吵到院长先生,万一他休息不好,明天上班做手术肯定没精神,没精神就做不好,做不好患者就会生气,一生气就会找医生麻烦,这不就是医闹了嘛!文泰一想了大老远,就怕自己成为医闹的罪魁祸首,赶紧闭起眼睛睡觉。
“明天我送你回队里,晚安。”
“好,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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