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摘/春回大地
小佳做完了阑尾炎手术,出院回宿舍的那天晚上,他等舍友们入睡之后,便悄悄地开溜了。
出了大门,他偷摸走了一段小路,等到了大马路时,便打了个车直奔火车站,买了一张回老家的硬座,窜上了火车。
等火车缓缓地驶出了这个南方城市后,他把手机一关,掀开了手机壳,把里面的电话卡拔出来,装进了自己破钱包的夹层里。然后用外套蒙住头,靠在座位上准备入睡。
可是他怎么也睡不着,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太不地道了。
可是能怪谁呢?他变成这样,完全是事出有因啊!
其实,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小佳就已经决定不当好人了。因为他发现好人在很多时候是没有好报的。
小时候,小佳是个彻头彻尾的好孩子。
知道家里穷,他放学后就跟着奶奶捡废品贴补家用;看到村里老的幼的谁有难处,他就伸手去帮;过马路时,哪怕十字路口空无一人,他也等到绿灯才行;买东西时谁多找了钱,他发现后必定退回去——长到了十六七岁,他从没做一件坏事。
可是长大之后,他被生活给予了猝不及防的一击,彻底改变了他的心态。
他人生受到的第一次打击,是在出来打工后。
小佳因为家境不好,十六岁时就辍学出去打工了。他的第一份工作是跟着村里人在工地上做的。刚去时,他拿出了在村里时的热情和勤恳,脏活累活抢着干,可是到了发工资时,他的工资只有别人的一半。
他傻眼了,跑去向包工头讨说法,包工头说:
“你刚来,手不熟,这点钱已经不少你的了。”
他想不明白,这活又没技术含量,他明明一点也没比别人少干,啥叫手不熟?
可是,包工头根本不跟他理论,而是蛮横地说:
“毛都没扎全呢,还想要多少钱?”
他真是又气又恨,却毫无办法。
几个月后,村里有个大伯从脚手架上掉了下来,摔得只剩下一口气,可是,当他被送到了医院之后,工地上没人照头去交住院费,最后,他活生生地被耽误了。
这件事给了小佳莫大的打击,没几天,他就收拾行李离开的工地,临走,他的工钱也没要出来。
站在异乡的街头,小佳发誓:从此不再做好人了!因为,好人只有受欺负的份儿!
之后,他被一个工友的姐姐阿香介绍到一家饭店去打工。
饭店的老板是一个很和善的年轻人,婚还没结,据说是一个毕业没几年的大学生,这个饭店是他跟朋友合伙做的,朋友只入了股份,他跟他女朋友在经营和管理。
小佳进去之后,因为他勤快,老板对他很好。可惜,试用期还没过时,小佳突发阑尾炎。因为他还没有正式签劳动合同,保险也没缴,他想老板可能不会管他的,他在宿舍里疼得直打滚,也没敢打老板电话。
这时,他的一个室友发现了,赶紧去告诉了老板。老板立即开车把他送到了医院。因为需要手术,他兜里又没钱,老板只好自掏腰包,给他交了住院费。
他被治好了。出院时一结算,他这趟手术一共花费了一万四千块,他没钱结账。
老板跟他说:“这样吧,我帮你把钱结了,你出院后,每月从工资里抽些钱还我好了。”
“好。” 他答应了。
可是出院以后,他想:反正我已经不打算做好人了,干脆溜之大吉吧。
于是,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他不告而别,回到了老家。
回到老家没多久,机缘巧合,他叔叔的生意有了起色,他开始跟着叔叔学做生意。他既能吃苦,人又勤快,工作适应得很快。等到渐渐上手以后,他的生活步入了正轨。
每天干完了活之后,他也有时间跟朋友们在排档里撸串喝啤酒了。
可是,每次一喝了酒,他脑海里就会蹦出了饭店老板那张年轻的脸,他住院时老板掏钱缴费,还派人照顾他的往事,一一浮现在他眼前,然后,他又脑补了自己溜走后,老板备受打击和失望的样子……顿时,他感觉食不甘味,咬在嘴里的串串立即变成了蜡,变成了木头,一点滋味也没有了。
原来,一个人的所作所为,都在无意识中被标了价码——你以为水过无痕,可是,它却一次次在潜意识里重现……
这样重复了好多次之后,他实在忍不住了,于是他打通了阿香的电话——她在那个饭店隔壁的服装店里卖衣服。
“阿香姐,我走后,我们饭店那个老板怎么样了?”
“小佳?”阿香吃惊地说:
“你还有脸问啊?你老板被你坑惨了。你走后,他女朋友怪他做烂好人,被你一个小孩给骗了,就跟他分手了,后来他合伙人也撤资了,他一个人撑不下去了,饭店最后倒闭了!”
“啊?”
小佳如遭雷击。
挂了电话后,小佳有很多天睡不好觉,他这才明白:坏人也难当啊!做一个坏人,是要付出快乐和幸福为代价的!
要不是做了那件亏心事,现在的他该有多快乐,每天干完活之后,他可以享受每一阵凉爽的风,品尝每一串香辣的串串,喝咂舌的可乐和冰啤,为小小的惊喜而快乐得要死……
当他看到一个彩虹般的女孩时,他就敢大胆地、毫无愧疚地去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心里蛰伏着一只蝎子,时不时就出来蛰他一下,让他勇气顿失,让他觉得自己很猥琐……
这滋味,太他妈难受了。
有一天,他在苦恼时突然脑瓜子一亮,一个念头蹦进了脑海:
这事,有弥补的办法啊!
他赶紧把手头的钱都凑起来,数一数,足有一万五六,他心中一喜,赶紧回家把从前的那个破钱包找出来,在破钱包的夹层里,他找到了那张手机卡,然后,他又把那个淘汰掉的旧手机充上电,还好,手机还能开机。
他用颤抖的手把卡装进了手机里,终于,他找到了老板的电话号码……
他紧张地拨通了电话:“喂——”
那边传来了老板的声音,他顿时哽咽了。
他知道,他还有机会做回一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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