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天夜里三点,白起被手机急促的铃声吵醒,他看了眼屏幕,立刻坐起来直了身子,接通电话。
“好,是,我马上到。”
他快速换上警服,佩戴齐所有装备,从窗子跳出去,飞到朝闻路的警察局。刚刚那通电话是黄局亲自打的,有一个临时的紧急任务,中央委派,保密级别极高。警察局里,黄局和一个级别非常高的人在交谈,神情严肃,他一看到白起立刻招手让他过去。
“白起,从现在开始你的一切行动听从王警官的指挥。”
“是,王警官好。”他朝那人敬礼。
“行了,叫我王队就行,小白,这次我把你从恋语市借走十分唐突,但一切东西我们都给你准备好了,我也不废话,现在带你去见你的搭档吧。”王队的语气出人意外的客气,让白起十分诧异。趁着乘车的空档,他给悠然发去一条短信,通报自己出任务去了。
“王队,现在只有我们两个,您方便告诉我任务具体情况吗?”
“我们得到了一个国际情报,缅北最大的毒品团伙yg内部的渗透行动初有成效,但是不久计划败露,牺牲了很多人,包括几个我们的同志。现在趁他们内部清洗整顿,露出了一丝破绽,据说有团伙内部高层逃叛到滇缅边境。你们这次主要配合云南警方负责追捕跟踪,有希望把这个yg毒瘤彻底清除。”
“我听说yg在两国警方内部都有眼线,这次有这么大希望?”
“有。”王队点点头,“就是因为有眼线,所以才需要借调你们,这次行动的全部计划知道的人不超过五个,所以就看你们俩了。”
“行动组只有两个人?!”
“她说两个人就够了。”王队叹了口气。
机场,贵宾候机室里,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翘着腿,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屏幕。突然,一条短信发过来,乍一看像是一条垃圾广告,但那人的嘴角牵起来,她站起身,整理好自己的服装。
白起推开候机室的门,看见面前矮自己一头的姑娘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好久不见啊,白狼。”
“陈术?!”
“既然你们认识,那就太好了。”王队咳了一下,“我的交接工作结束,小白,接下来的任务由陈术跟你详细讲,整个计划都是她参与制定的。我先走了。”说完,王队看了看这两个年轻人,一脸沉重地离开了候机室。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美国吗?”
“拿到心理学博士学位,觉得再待着没意思,就回来干老本行。”
“你还真是厉害啊,已经好久没有人叫我白狼了。”
“你没告诉悠然以前的事啊?”
“还没来得及说……咳咳……她比较忙。”
“行啦,任务结束以后我给你当助攻。”
“这次任务……?”
“计划我到了那里再跟你说,因为要保密,没有任何纸质文件,只能听我口述。现在,叙旧和补觉,选一个”
“是你的作风,叙旧。”
“什么作风不作风,混口饭吃而已,不至于无聊。”陈术耸耸肩,随意地将额前碎发甩到脑后。
“少拿天赋开玩笑了。我们自从集训完,已经快四年没有见过了吧?”白起挑了个单人沙发坐下来。
“是啊,四年多了。”陈术坐到长沙发上,往怀里塞了一个抱枕。“足够把头发留长再剪短,把世界跑一圈,再学会很多东西。”
“看来你过得很充实。”
“充实个屁,要是充实我也不会回来干本行了。”她翻了个白眼,“行了,我这四年几句话就说得完,说说你吧,除了找到悠然,破获黑天鹅组织,还有什么丰功伟绩啊?”
“你又不是不清楚。”
“用evol不如你亲口告诉我,也锻炼一下你的表达能力。”
“行吧。”
……
(2)
陈术是当年跟白起一起集训的十六个人里头唯一一个女生,那时她的头发剪得像个假小子,眉宇间满是年轻人的无畏和冲劲,眼神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淡然。她的evol也不像白起他们一样,能做到各种物理上的事情,但她可以读心。
集队的时候因为陈术个子最矮,被分在第一个,白起在最后一个,但是莫名其妙的,教官把他们俩放在了同一个组。白起总是有些膈应,别人都是水火不容或者金木相克,他们这一组算什么?
“狼狈为奸。”陈术开口。
“你说什么?”
“我们这组算狼狈为奸。”她笑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会读心啊。”虽然在笑,但陈术的眼里看不到一丝笑意,甚至有些灰暗,“我过来负责提高全队智商,我是狈,知道狼狈的故事吧?”
白起点点头,没有说话。
可惜陈术的智商在一开始没有用武之地,五公里的负重跑下来,她毫无形象地倒在地上,不论教官如何训斥都不站起来。
“就这点体能!以后遇到丛林、荒漠、极寒地带,你是不是可以直接给自己一枪!”
“是……教官,杀了我吧……”
下面响起笑声。
“不许笑!今晚一百五十个俯卧撑!谁笑的跟她一起做!”
立刻安静了。
晚上,操场,陈术在教官面前做俯卧撑,只有一百个就再次倒在地上,不论教官怎么骂甚至用脚踹也不继续了。
“教官,我帮她做,三百个够不够。”
教官瞪着白起好一会儿。
“你们还真是惺惺相惜,行,三百个,你,帮他数!”
“垃圾教官,成语用错了。”她小声说。
“你说什么?”教官大吼。
“没什么没什么,教官真帅……嘿嘿。”
“三百个俯卧撑,开始!”
三百个俯卧撑结束,白起身下已经积了一个小水滩。陈术端了一杯糖盐水给他。
“谢谢你。”
“你这个体能,为什么要来集训?”
“上学无聊,用超能力报效祖国。你呢?哦,被抓过来的。”
“……”
“你习惯了就好,慢慢会发现跟我聊天很轻松,一直是我一个人自说自话。”
“我回去休息了。”
“放心,我不会喜欢上你的,我知道你心里有人啦。其实我喜欢女的。”
“噗……”白起把刚刚喝的那口水吐了出来。
“还有,教官是gay,你可以试试用美色取胜。”
“噗……”白起又把刚刚喝的那口水吐了出来,“先别继续,我喝水……”
等他喝完,陈术才接着开口:“其实吧,女同和男同是最没有话说的。女同和直女,都是女的;女同和直男,都喜欢女的;女同和男同,没有交集。”
之后,白起慢慢适应了这个队友,她时不时想出的歪点子确实能让他们俩偷一下懒,不过更多的时候,都是白起偷偷控制着气流给陈术开挂。有一次爬杆,陈术差点从杆上摔下去,还好白起用一阵风把她托住,才没有让她骨折。
于是,陈术和白起成了好兄弟。集训里那些愉快的回忆,大部分是陈术创造的,她让白起的集训生活不那么痛苦,或者说,她有能力让白起从痛苦中暂时释怀。
(3)
已经到了毒贩准备接头的时间,白起和陈术却迟迟没有看见可疑的人影。这个大型免税商场人来人往,两个人假装成逛街的情侣,陈术手里拿着一杯早就冷了的奶茶,白起拎着购物袋,里头只装了两瓶水。
“你确定是这个位置这个时间?”
“确定,根据他们的习惯,可能会迟一点。”
正说着,一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的矮个子男人单手插兜快速走到超市里放水果罐头的货架旁边,另一对手牵手的白人情侣接近了那个男人,不一会儿,他们完成了交易。
“他们在确认环境,快,跟上黑鸭舌帽。”陈术拉着白起,假装想看前面那家店铺。
两人小心翼翼地跟着鸭舌帽,走出商场,他们七拐八拐地进到一条漆黑又偏僻的小巷里,鸭舌帽掏出钥匙打开铁门,消失在楼梯间。之后两人顺藤摸瓜,从进出的喽啰身上知道了毒枭老巢的具体位置。
终于两人找到机会进入毒枭的老巢,他们要做的是取证,之后的事情就是当地警方的了。可惜,他们的行动还是露出破绽。
“喂,你们,哪里来的?”一个全副武装的毒贩用枪指着陈术,说的是英语。
“能到这里的,都不是一般人,你最好小心一点。我找你们老大。”陈术举起手,语气依然镇定。白起正准备掏枪,陈术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他也学着举起手。
拿枪的人迟疑了一下,收起武器,招手让他们跟上。
“一会儿见到那个skg怎么办?”白起小声用中文问。
“见机行事。”
传说中的毒枭skg只是个又矮又胖的中年男人,扁扁的公鸭嗓让人听着就不舒服。他那双小眼睛狐疑地打量着白起和陈术。skg旁边站着一个高挑苗条的女子,脸上妆容精致,是他的女儿。很难想象这样的父亲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女儿。
“我们是wxh派来的,看来她没有亲自联系您,原来在她心里,您还是一点分量都没有。”陈术站在他面前,直视着毒枭的双眼,时不时打量一下毒枭女儿。
“哼,她这次又想干什么。”
“合作。她说厌倦了大大小小的明争暗斗,损失的人手不划算,你是生意人,你会明白的。”
“条件?”
“一吨冰块,最高级的货。”
“……”毒枭没有说话。
陈术盯着毒枭,突然转头大喊:“掏枪!”她自己首先掏出手枪打碎了毒枭身侧的花瓶,趁着碎片炸出来的间隙,她拉着白起躲到一侧。
“你不是wxh的人!”毒枭这才反应过来,在陶瓷碎片中拔出自己的手枪。
“你他妈进了什么货怎么不先在脑子里过一遍再来见我!”陈术大喊着朝skg开了几枪,可惜没打中,“操,白瞎了你这么漂亮的女儿!”
“少废话!”白起费力地挡开身边几个毒贩,开枪打碎玻璃,拉着陈术纵身一跃飞到天上。
“我操老板,他上天了!”毒贩忘记了开枪。
“什么?!你他妈想上天是吧!”
“真的!!您快看!”
毒枭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扭动着肥硕的小短腿走到窗边,看见天上飘得稳稳的白起和陈术。
陈术冲他比了个中指。
毒枭举起枪,朝她开了一枪。
“不好!”白起朝反方向加速,但子弹还是擦着陈术的大腿过去。
“妈的,那把枪,改造过。”陈术吃痛地哼了一声。
出于安全,毒枭的老巢在一个深山老林里,白起没办法带着受伤的陈术继续飞行,只好找了一处还算安全的山洞紧急包扎。
陈术熟练地剪开裤子,把随身医药包里的酒精全部倒在伤口上,疼得龇牙咧嘴。
“谁让你要逞能的。”白起把纱布递给她。
“我要看他的心理活动,我们打草惊蛇了,他会不会躲到其他地方。”
“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skg觉得他的嘴唇很性感。没事,我们这次行动不会白费。”陈术很快包扎完伤口。“白狼啊,你这张脸走到哪里都不吃亏,我刚刚看那毒枭的女儿对你有意思。”
“那又怎样。”白起掏出通讯器,尝试与自己人取得联系。
“几年不见,还是惜字如金啊。”
“嗯。”
“没事,倒是我,好像找回一点认真做事的感觉了。那四年在美国,浑浑噩噩地就过来了。”
“你在美国都发生了些什么啊……突然回来找刺激。”
“想知道?拿你的事情跟我交换。”
“行。”白起发送了定位,还有毒枭的具体信息,救援明天早上应该就到了。
(4)
原来,陈术当年在美国喜欢上一个姑娘,她看上去柔柔软软、干干净净的,别的姑娘是一张白纸,她就是一张白纸巾。陈术最受不了的就是这样的女孩子,她不想让别的颜色污染她。
后来,陈术这幅万花筒调色盘跟白纸巾走到了一起,享受了一段完美无缺的甜蜜时光。陈术把她为女孩能做的一切都做了,只是为了看到她开心地笑一笑。可惜好景不长,那姑娘毕业后就跟一个男的跑了。
“理由还是她可能不喜欢女的。”陈术说。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我也清楚,她想让我帮她做作业写论文好毕业,但是我总是以为我做了这些就能让她回心转意。”
“她已经不是你当初喜欢的样子了,忘了吧。”
“怎么可能有那样子的人,我知道她迟早会变,我以为自己愿意接受她一切变化。”陈术耸耸肩,接着说,“有时候的歇斯底里也只是逢场作戏,想给自己和对方找个台阶下,久而久之都不知道自己是真是假了。”
“你这个能力真的很……痛苦。”白起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
“是啊,我也试过把自己的感情封起来,宁可无心,但是我做不到。所以我不如回来,过一过刀尖舔血的生活,寻找一下人生的意义。”她笑起来,明明笑得甜美,却看着苦涩。
“那你找到了吗?”
“没有。”陈术苦笑了一下,“你给她打个电话吧。”
“……很晚了,她大概睡了。”
“想喝酒了。”
“任务结束了陪你去喝。”
………
(5)
当年白起还在集训的时候,因为常常要到不同的环境参加各种针对性的训练,所以挤在运送物资的直升机里被蒙住眼睛到处飞是常事。每当这个时候,陈术总是会偷偷从飞机上顺一点东西下来,有时候是一些白糖,有时候会有压缩食品。陈术总能想尽办法苦中作乐,也让白起沾了光。
一开始陈术说的“狼狈为奸”果真应验了,白起被陈术带着,找到了各种各样的乐趣,还偷了不少懒。不过,按照陈术的说法,依靠头脑换取轻松也是能力的体现。
还记得有一回,陈术拿了一大瓶伏特加。夜晚,郊外的星星各位清楚,星空美极了,白起和陈术坐在屋顶上,一人一口伏特加,对着瓶子吹完了整瓶酒,但大多是陈术在喝。
“我从十二岁开始喝酒。一开始只是为了找找叛逆的感觉,后来真的就喜欢上了。酒精能让人稍稍平静一点,我感觉周围都是声音,太嘈杂了。”陈术的话向来很多。
“我看你是叛逆习惯了。”
“可能吧,不过酒精多纯粹啊,你看伏特加,我就喜欢单纯的东西。”
“你也是很厉害,怎么带进来的。”
“白狼,我跟你说。想要不被规则束缚,有两个方法,一个是你足够自律,规则不是用来束缚你的,另一个就是在规则里找到给你潇洒的漏洞。我觉得集训的规矩,对我来说还不算严格。”她看着远方的星星,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道理。”跟陈术聊天,白起永远不用说太多。
“我以前在家里,因为能读到父母的想法,读到身边所有人的想法,我其实很害怕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以另一个面孔对待我,为什么不一样。后来我才开始体会到谎言的美妙,和被骗的人的幸福。
我的心好痛啊白狼,我不想要它了,怎么丢掉它呢?”
“陈狈,明天有笔试,真的不想回去休息吗?”
“你回去吧,我不怕的。”
第二天的笔试,白起其实准备了很久,但是还是偷偷看了一眼陈术丢给他的纸条,最后勉强及格。而陈术,永远排名第一。她自己也说过,只要不是运动员和艺术家,其他的职业,她都能做好。
“毕竟最复杂的东西都懂了,还有什么不懂的。”她说。
(6)
任务结束后,陈术被送到恋语市第一人民医院休养,白起拎着一袋水果去看她。
那时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腿上缠着绷带,躺在床上玩手机。
“怎么样?”白起放下水果,“这是悠然给你挑的,应该会喜欢吃。”
“好呀好呀,可爱的女孩子挑的一般都不会错,你随便坐。医生说我马上就能出院了。”
“陈术医生说的是吧。”
“嘿嘿……不是,其实我还想住久一点。”
“嗯?”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生命的意义。隔壁床的姑娘去治疗了,她就像一张白纸一样!我好像又找到生命的意义了……”
白起还记得集训结束那一晚,陈术拉着他吃了一个通宵的火锅,说到自己未来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我想找一个单纯的姑娘,帮她把一切污浊挡下来……
我的环境很普通,也很恶心,见多了……”
“那,祝你好运。”白起说了和分别那天一样的话。
陈术笑了笑,说:“你也是。”
之后白起接到陈术打来的电话。
“白起,那姑娘没撑过去。我现在知道了,与其去寻找,不如让自己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没准哪天这个世界就对你温柔了呢?”
“你说的对。”
“我决定离开。”
“这次去哪?”
“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报效祖国吧。”
“祝你好运。”
“你也是。”
后来悠然看到新闻联播,给白起打了个电话。
“学长,你上次说的那个很厉害的兄弟,现在好像变成了外交部发言人诶!”
“你说陈术?”
“是啊,就是她!”
“嗯,很正常,祝她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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