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有多篇谈《孝》的 ,大都认为在中国不但子女应自食其力,而且包括养儿防老、反哺老人这些理念都是不应有。你问我怎么看,我想从“应然”的角度说,这或许是未来发展的方向,但从“实然”的角度讲,做到这一点实在太难。
一则这是中国的传统。中国是一个熟人社会、人情社会,与西方不同,宗法体系的建构让我们两千年来难以逃脱这种囚笼。“一人得道,必须鸡犬升天”。
黄仁宇在《万历十五年》中讲李贽,“他一旦回到泉州,它需要照顾的就不止自己的家庭,他是族中有名望的人物,又做过知府”,就必然陷入各种邀劝纠缠。早年他丧父家居,虽然只是一个最低级的文官,也不得不“负起了为30多人的大家庭寻找饮食的义务”。
与他同时的归有光,也在书信上诉苦,说他如果离开昆山“就必须带百余口的族人同行”。“这种经济上的利害关系被抽象升华为道德。”
倘若不这样做,意味着你将与这个人情社会的体系脱离,不但会有“不帮人人也不会帮你”的可能,而且受到整个舆论的压力。
而李贽本人由于惧怕,不敢返家,竟致两女饿死。最后出家为僧,也有这方面的逼迫。
我们很多人佩服大先生,不喜欢周作人,其中一个原因就是鲁迅奉养了他的母亲和原配,包括周作人他们在北京的院子也是他出钱。鲁迅死后,许广平在书信中就多次抱怨周作人对其母不闻不问。话说回来,倘若鲁迅不如此,其母与原配大概会生活窘迫,而鲁迅的骂名也会更盛吧。
说起来,想要能够让“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在这个拥有庞大利维坦的时代,必须让国家驯服,负有责任。
中国行井田制,其中划分之一分后来形成了公田。这一份所得将用以家族公共所用,保证族中老弱不致流离失所,冻饿而死。现在纳税人出资,建立社会保障体系,其实是一样的道理。我们拿出来的这份钱,给予国家这个大家主,就是希望他能够以此救助。
西方尤其是北欧高福利国家,对社保的保护到了一种极端的地步,有时人无需担心自己数年内的失业、疾病和孤老,而在欠发达国家,这几乎是奢望。至于我们,倘若达不到这样的程度,想要让“孝”的道德观念以及人情的牢笼去除,几乎没什么可能。
黄仁宇评论说:“这也说明了教养的重要性,有教养的人不能以利害义。”但这终归是一种理想的情况。
前段尤为叫荀夜羽的人写了一篇转载数十万的帖子《你弱你有理——致认为全世界都欠你的人》,历数遇到的各种奇葩情况,比如:
她找我借钱,去给刚毕业的儿子买车。
“我跟你说,我们家都困难成这样了,我姐夫就是不肯借我十万,我告诉你,他们家光是房子就有两套,他们家是闺女啊,他们还买房?这是什么?这是贪心!你说他一开公司的,十万都拿不出?我们家是儿子,这几年都这样了,他管都不管!他就是一王八蛋,他们全家都是这揍性的!现在人心太坏了!我这话撂这儿,他们家,早!晚!要!倒!霉!”
再比如:
邻居家买了新车,没两天,门里面的皮子就挂了个口子。
她妈让她开车给她哥送梯子,她说车放不下,她妈赌气,抗了梯子下去就给她塞到了车里,一关门,挂出来一道子。
邻居当场气哭,她妈也傻了眼,喏喏半晌,说:“你看,你这车外面也看不出来伤……至于吗!你天天开车日晒不着雨淋不着的,你哥他可连车都不趁呐!”
最后她写了自己父亲对自己的教育:
很小的时候,我跟着父上去旅游。
公司组织的带家属旅游,一车人,半车熊孩子。
车开到一处停下,加油,旁边有一片菜地,里面种着黄瓜。车门一开,小崽子们嗷一声就冲了下去,大人坐在车上笑嘻嘻的看着,看他们跳下去掰人家地里的黄瓜。
我父上不说话,我就不敢下去,忍了半天问:“爸,我能一起去摘吗?”
他说:“不许去,这是偷。”
他徒弟笑嘻嘻挤过来跟我使眼色:“没事,小孩掰几个村里人不说的,小孩能干啥,就掰几个,走走,叔叔抱。”
父上把他推开了,让他自己下去抽烟。
“我就掰一个……”我小声说。
父上说:“你弱你有理咯?”
我想这最后所说就是教养了。但倘若你这样做,你将不得不成为挑战中国社会“凤凰男女定律”的前行者,孤独的面对周边的挑战,一个人面对你以及对方家庭的庞大的压力。我们没有西方的社会基础、法律体系、社保系统,因此在他们习以为常的事,于我们,实在需要三思而后行。孤独者不是好当的。
倘若你想过了,是否还愿意那么做呢?决定了,告诉我理由。
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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