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
上海外滩马路一侧,日
【画外音】辞别了于家权与那商人,陈鸿涛向前走去。远远地,他看到了杨生吉,杨生吉也看到了他。陈鸿涛不想跟这个流氓加无赖多说一句话,他一向认为杨生吉是个流氓加无赖,看也不看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杨生吉向身边的七个流痞努努嘴说:看见了吗,就是那个昂着头走路的家伙,你们要好好教训他,给我雪耻报仇!
痞头说:说好了啊,实码实价。看那家伙个头不小,少了这个不干。
痞头摔出三个指头。
杨生吉说:老子有的是钱,事办妥了,不说三个指头数……总之拿下他有重赏!
痞头说:老子们爽快,你必须爽快!
杨生吉说:好说好说。
杨生吉说着从衣袋里掏出特勤证晃了晃又说:老子跟你们说明了,看看这个……
痞头接过特勤证看了看叫道:我的妈呀,你还是个高级特工人员。了不得!好,我们交个朋友。
杨生吉得意忘形地说:交朋友好说,把这事办利索了,我们就是铁哥们。
痞子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上海外滩马路上,日
陈鸿涛在马路上走着,走到一个拐弯文人,行人渐渐少起来。他刚要拐弯,不料几个流痞一起向他走近靠拢,把他围了个半圆圈,堵住了去路。
陈鸿涛一看这些流里流气的人,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他也不想惹事儿,冲过一个缝隙,就加快了脚步。
那几个流痞发一声喊,一起冲上来,围住了陈鸿涛。
陈鸿涛站住,大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痞头嘿嘿一笑说:跟你玩玩。
陈鸿涛冷笑道:我们又不认识,怎么个玩法?
痞头说:就想揍你一顿。
陈鸿涛说: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们凭什么揍我?
痞头说:我们手痒痒了还不成,看你不顺眼还不成。
陈鸿涛说:这话好没厘头。
痞头说:还要什么厘头。弟兄们,上。
陈鸿涛退了几步,伸出双拳迎着。
痞头先上来,被陈鸿涛打退。
又上来两个仍然不敌陈鸿涛。
陈鸿涛正在斗志昂扬,突然一流痞用绳索把陈鸿涛的脖子套住,另几个流痞一拥而上,把陈鸿涛的嘴里塞上了块破布子,架着陈鸿涛的胳膊,连拖带拉朝一破仓房那边去。
陈鸿涛嘴巴被封着,脖子被勒着,身子动弹不得,话说不得,只能乱踢乱蹬挣扎着。
几个痞子喘着粗气狞笑着。
陈鸿涛恨不得挣断绳索把这些家伙收拾了。
一个很胖的流痞厉声说道:老实点,再不老实有你难看的。
陈鸿涛怒目圆睁。
胖流痞把陈鸿涛嘴巴的破布子拽出来说:别把这小子憋死了。
陈鸿涛喘了几口气说:你们为何绑杀我?
胖流痞道:少废话!老子们的手今天发痒,要你见阎王!
陈鸿涛说:兄弟们,我也是上海人,无缘无故就死,你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啊!
瘦流痞说:老子们这些人,见到国民党兵,就想打杀,明白吗?
陈鸿涛知道厄运难逃,想做最后的拼死挣扎。他在英国学的拳脚此时有了用处。
他嘴里说着:噢,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
暗中运足力气,一脚将瘦流痞踢翻在地,顺势转身,给另一流痞又是一脚。
胖流痞急了,抓起一木棍,向陈鸿涛头顶劈过来,陈鸿涛眼冒金星,扑通倒在地上。七个流痞一拥而上。一场恶战,陈鸿涛身受两刀。
路边一破仓库,日
一个小叫化子在破仓库里躺着,听到外边厮杀声,爬起来从门缝向外看。看到了厮杀的场面,吓得身子直发抖。看看无人注意他,悄悄的离开了破仓房。
马路上,日
陈鸿涛被流痞们打得躺在地上,满脸是血,衣服也扯被了。
几个过路人看到这状况,吓得跑去。
上海火车站,日
上海火车站的牌子。
车站上人来人往。
火车徐徐进站。
毕从志待火车停稳,下了火车,随着人流出了站口。
火车站外,日
许慧蓉站在那里,看见毕从志,扬手打招呼:从志一一
毕从志闻声转过身,看到了许慧蓉,挤过人群,来到许慧蓉跟前,说:蓉姐,你怎么在这里?
许慧蓉说:志弟,我来接你一程。
毕从志说:不必了,我打车回舰上。
许慧蓉说:你现在县我妹的未婚夫,我们就是正儿八经的亲戚了。你一路旅途辛苦,我为你接风,已经安排好了。
毕从志说:我军务紧急,也要赶回去销假。蓉姐不必客气了,你那里改日我一定去。
许慧蓉说:你销了假再回来。
毕从志边说边上了人力车,向许慧蓉摆了摆手说:谢谢你,蓉姐,再见!
许慧蓉望着渐去的毕从志,摆着手说:志弟,再见!
上海市里通往港口马路上,日
人力车在街巷里飞奔。
毕从志说:到军港。
车夫问道:小弟,上军港,你是党国军官?毕从志说:小水兵一个。
车夫说:听说要打仗,军舰要不要上前线?
毕从志说:那是长官们的事,我们就是听命令。
车夫说:当兵辛苦啊!
毕从志说:就那样混吧!
人力车穿街过巷,一个小叫化子朝人力车窜过来,并绊倒在人力车前。
人力车停下。
车夫说:小兄弟,偷东西被人发现了?
小叫化子望望车夫,望望毕从志,急切地说:伯伯、叔叔,快救一个大个子水兵吧!
毕从志吃了一惊,忙问道:啊,水兵,大个子水兵,在哪里?
小叫化子说:快,快救去,水兵被人砍杀了。
毕从志跳下车,就朝小叫化子所指的方向跑去。
大街上,日
广陈鸿涛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毕从志走过来,一看是陈鸿涛,忙问,鸿涛,你是怎么了?
陈鸿涛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毕从志摸摸心口窝,见还有气,就弯腰去拉陈鸿涛。
陈鸿涛死一般不动。
小叫化子问道:还有救吗?
毕从志说:兴许有救,帮我把车夫叫来,把他送往医院。
小叫化子答应着跑了出去。
拐弯处一墙脚,日
杨生吉被两个流痞看押着,挤在墙根。
一个流痞说:小兄弟,你的事儿我们帮着摆平了,你打算给多少钱?
杨生吉说:你们还真的要钱啊?
另一个流痞说:他妈的,不要钱,我们这些弟兄喝西北风?
杨生吉说:我请你们吃酒,不就得了。
起初说话的那个流痞说:你以为我们这些人是叫化子,一餐饭就打发掉了啊。
杨生吉说:我,我对你们讲了,我不只是一个小当兵的,是有来头的。
正说着,痞子头目晃着染血的刀子走过来,冲着杨生吉说:喂,看吧,刀子都红了,结账吧!
杨生吉吓得不敢做声。
痞头已走到杨生吉身边,大声呵斥着:怎么,不说话了?
杨生吉战战兢兢地说:我……我是有来头的,你……你们真的要结硬账……
痞头说:别废话,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杨生吉说:你们不买我的面子?
痞头晃着脑袋说:在上海,杜老板,黄老板我们才给点面子,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也要面子。
杨生吉看看实在赖不掉,就讲价钱说:我,我给三百。
痞头上来用刀顶住杨生吉的脖子厉声说:三千都不行,你说过你家里寄来一方,一方是多少?一个角儿都不能缺。否则,你大爷我就去重庆号上找你的舰长结账去。
杨生吉喊道:妈呀,要命了,我给……
马路上,日
小叫化子叫来了两辆人力车。
车夫、小叫化子帮毕从来志把陈鸿涛抬上一辆人力车。他自己上了另一辆,然后大声喊道:赶快去陆军医院。
车夫答应着,飞一般向前跑去。
陆军医院,日
人力车在医院门口停下。
毕从志从车上跳下来,对车夫说:麻烦二位师傅帮我把他抬过去,我多付你们车费。
毕从志从口袋里掏出纸币,看也没看,分别塞到二位师傅手里。
二人抬着陈鸿涛,急火火向急诊室走去。
急诊室,日
毕从志拿出军官证对医生解释道:我是军舰重庆号上的多谋,这位士兵被不明真相的人打了,请医生务必给以诊治。
医生点头,走到陈鸿涛身边,查看了伤势,然后对毕从志说:还好,没伤着骨头。
毕从志说:那好,赶快治疗吧!
医生给陈鸿涛处理了伤口,护士给陈鸿涛的伤口做了包扎。
陈鸿涛仍在昏迷中。
医生开了方子,毕从志去取了药。
护士把陈鸿涛送入病房。然后挂了吊针,给他吃了止疼消炎药。
医生说:不要紧,没伤着内里,过个十天半月就可以活动了。多亏送来的及时,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医院病榻上,日
过了一个多小时,陈鸿涛才从昏迷中醒来,他睁开双眼,看着病房里的一切,知道自己是住院了。
毕从志高兴地说:鸿涛,你终于醒了!
陈鸿涛说:从志,我这是在哪儿?
毕从志说:鸿涛,这是陆军医院,你总算醒过来了。
陈鸿涛咧着嘴说:唉,在小河沟里翻了。你怎么在这儿?
毕从志说:我路过,正好碰见你被人打成这个样子,就送你这儿来了。
医生走过来说:要不是这位先生救了你,恐怕早就没命了。
陈鸿涛想欠身子,想翻身。
毕从志上来摁住说:别动,好好躺着。
陈鸿涛感激地说:毕参谋,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毕从志说:要不是那个小叫化子,你真的没命了,多亏了他报信给我,也是你福大命大。
陈鸿涛说:感谢你。
毕从志说:先别说感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陈鸿涛想了想说:有几个流痞绑杀我,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医生对毕从志说:先生,对不起,病人需要休息,需要安静。
毕从志对医生点头说:知道了。
然后回过头来对陈鸿涛说:我回军舰,将你的情况汇报邓舰长。
陈鸿涛点头。
毕从志对医生说:我的去去就来,麻烦您派人看护,不只是伤势,要绝对保证病人安全。
医生说:知道了,你稍等,我叫保卫科科长来。
军舰上,日
毕从志在港口码头下了人力车,健步来到军舰上,上了舷梯,走进了舰长室。
邓兆祥正在写毛笔字,看见毕从志进来,放下毛笔,笑嘻嘻地望着毕从志。
毕从志立正朗声道:报告舰长,毕从志前来销假归队。
邓兆祥说:好的。
毕从志说:舰长,我在回来的街上,遇到舰炮班长陈鸿涛被人杀伤,送到陆军医院,已经抢救过来。
邓兆祥吃惊地说:是什么人所为?
毕从志说:还不知道。一个小叫化子拦住了我,告诉我一个水兵被人打了,我急忙赶过去,一看是陈鸿涛,赶紧送陆军医院去了。
邓兆祥说:世道不太平,上海黑社会盛行,我担心我们的官兵会吃亏。
毕从志说:这个也用不着黑社会,谋财劫道是很正常的事儿。
邓兆祥沉思片刻说:毕参谋,你看这事儿——我的意思先不要声张,对军舰上官兵的稳定会有影响。
毕从志说:舰长说得对,我看这事儿也不宜声张。
邓兆祥说:对,不必声张,更不能让媒体曝光。我们内部慢慢查……好吧,这几日,有劳你看望探视陈鸿涛。
毕从志说:是不是让牟副舰长知道才好?
邓兆祥说,我去跟他说吧!
舰炮舱,日
毕从志从舰长室出来,径直去了舰炮舱。
程世达于家权都在。
程世达说:毕参谋这么快就回来了,舰上人都说,你回南京娶媳妇去了呢!
于家权也说:也不把新娘子带来大家看看,听说是个中学生。
毕从志摊开双手说:娶媳妇八字还没一撇呢!
程世达说:这么说白跑了一趟?
毕从志说:也不能说白跑了一趟,还是有收获的。
于家权说:说说你的收获。
本从志说:这个以后说。我告诉你们一件事,陈鸿涛在街上被人打了。不过,邓舰长不让声张。
程世达几乎跳起来:被谁打的?打得严重不严重?
于家权说:我在外滩那儿还遇见他来,怎么就被人打了呢?
毕从志说:我也是下了火车遇上了这事儿,还没搞清楚原因呢!
程世达说:鸿涛现在哪里?
毕从志说:我已送他去了陆军医院,医生给他处理了伤口,吃了药,打了点滴。
于家权说:不会有什么事吧?
毕从志说:医生说没什么危险,得养些时日。
于家权说:我去牟副舰长那里请假,去陪鸿涛。
程世达说:我还在班上,这时去不了。
毕从志说:你去请假不是把我卖了吗?还是我去说吧!
程世达也说:家权这冒失劲啥时候改一下才好!
于家权说:我一听鸿涛被打,就是想去医院看看,哪管这些。
毕从志说:世达说得对,凡事要动动脑子,三思而行。
于家权点头说:我知道了,往后注意。
毕从志说:你们等一下,我去请假。
副舰长室,日
牟达钊边喝茶边看报纸。
邓兆祥走过来。
牟达钊站起来,迎着邓兆祥说:邓舰长!
邓兆祥示意牟达钊坐下,自己坐到了牟达钊的对面。
牟达钊要去倒水,邓兆祥点着大烟斗说:我一会儿就走。
牟达钊转回身坐下,望着邓兆祥。
邓兆祥说:陈鸿涛在外滩被人打了。
牟达钊吃惊地说:竟有这事?发生了什么?
邓兆祥说:我刚接到毕从志报告,他在返回的路上遇到这事,我还没弄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牟达钊站起来说:肯定是有人在报复!
邓兆祥说:什么人报复呢?陈鸿涛跟我们一样,两年不在家,上海滩有什么仇人,这么巧能碰️见?
牟大钊说:也不排除舰上有人挑事。陈滁涛性格耿直,也可能得罪过什么人。等我好好去查一查。
邓兆祥说:是要好好查查。
牟达钊说:我还没见毕从志,等见了他我们一起去查。
邓兆祥站起来向舱外走。
牟达钊送到舱口。
走廊,日
毕从志从舰走廊向副舰长室走来,看到邓兆祥的背影,略站了一会儿。
牟达钊转身看到了毕从来志,忙招呼道:毕参谋,你过来。
毕从志走前几步说话:我是打算过来找您汇报的。
牟达钊说:里边请。
毕从志说:副舰长见外了。
牟达钊边闭舱门边说:听说你回来了,这么快!
毕从志说:就回姐家住了两天,又没多少事,就赶紧归队了。
牟达钊说:定亲了?
毕从志笑了笑说:就那么一说,见个面,吃个饭。
牟达钊笑着说:定婚述要互换信物。
毕从志不置可否,微笑不语。
牟达钊说:邓航长告诉我说,陈鸿涛被人打了,还是你汇报的。
毕从志说:说来这事巧,我刚要上码头,被一个小叫化子拦住了,这才知道陈鸿涛被人算计了,赶忙把他送去了陆军医院。
牟达钊说:依你之见,是何人所为?
毕从志说:这个还要找陈鸿涛问一下,也许他能有点线索。
牟达钊说:我跟你去医院看看。
毕从志说:副舰长负有领导之职,还是我代您去走一趟。
牟达钊说:如此也好。
毕从志说:派几个士兵轮流看护陈鸿涛,我担心出别的状况。
牟达钊说:行,派几个上心的士兵轮流看护。
毕从志说:可以。
大街上,日
毕从志于家权并排向前走去。
大街上人流如织。
毕从志提着水果。
【画外音】农历八月末的上海,天气依旧闷热。于家权的心里,如同这闷热的天气,十分难熬。他在这重庆舰上,看不到前途。一腔报国之志一天天消失殆尽。他想脱离这个环境,也许会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人生之路。他一直记着那个商人说过的话,他想到江北泰州一带看看新四军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他在请假探亲时,牟达钊未敢直接批准,而是作为特殊情况报告告舰长邓兆祥。邓兆祥念于家权家庭状况悲惨,很快同意了于家权的请求。
于家权对毕从志说:邓舰长特批我回家,我心里倒有一种悲戚,我还有家吗?
毕从志安慰说:既然有了假就回去看一下吧,不然你老觉得是个事。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归队。
于家权说:我先去见见陈鸿涛。
毕从志说:你去看看再走,一去还不知几天。要尽快回赶,军舰一旦接到启航的命令,赶不回来恐怕要掉队。
于家权说:我知道。
然后跟着毕从志向陆军医院里走去。
于家权说:陈鸿涛遭此劫难,我想一定是他上海滩原来的死对头,也有可能是杨生吉那小子指使人干的。
毕从志说:杨生吉?这家伙能干出这等事儿来?
于家权说:我早就说过,杨生吉这个小子就是十足的地痞流氓,要不是有纪律约束着,他还说不定弄出个什么样儿来。
毕从志哦了一声说:都是战友,你要有根据才行。
于家权说:那小子就是喜欢逛妓院。刚到上海那天,被陈鸿涛打了两个耳光,我怀疑他记仇,指使他人干的这事儿。
毕从志说:那也只是一种猜测。
于家权说:我就敢断定,一定是杨生吉那小子,准没错。
毕从志说:无证据,千万别跟陈鸿涛本人讲,以防酿成恶果。
于家权答道:我明白。
毕从志问:这次你探家,请了多少天?
于家权说:四天。
毕从志说,回家看看,要是没事,提前回舰,说不定哪一天就开拔。
于家权说:先看看再说,兴许提前归队,也许……
毕从志说:也许什么,水兵还是以军舰为家嘛。
于家权说:我倒不是思家探家,而是舰上闷得慌,出去走走。
毕从志叮嘱道:路上可要小心。
于家权说:但愿不做陈鸿涛第二。
毕从志站住,怔怔地看着于家权。
于家权倒是爽快地说:走吧!别在这里发呆。
路军医院,日
毕从志、于家权说着话来到了医院。
他们走进了陈鸿涛的病房。
一进门,于家权就说:鸿涛,我们来看你。嗨,怎么吃了这个亏?
陈鸿涛欠着身子说:谢谢你们!
于家权说:昨天见面还好好的,谁想就出了这破事儿。
毕从志放下水果,按住陈鸿涛说:躺下,你不能动,要好好休息。
陈鸿涛躺下说道:我差点丢了性命。家权,要不是毕参谋,恐怕我命不保了。
毕从志说:不说这个了,吃个苹果吧!
于家权说:我都听说了,好在没大事,这比什么都好。鸿涛,我请了假回家看看,听说你出了事儿先来看看你,等会儿我就走了。
陈鸿涛说:你要探家?
于家权点头:嗯。
陈鸿涛说:一路多保重!
于家权说:你要好好养伤,我这就去赶车。
陈鸿涛说:谢谢你来看我!
于家权说,不用谢,再见!
毕从志和陈鸿涛目送着于家权出了病房门。
上海大街上,日
于家权急匆匆地走着。
于家权在小滩前买了几个梨子。
于家权在小吃部用餐。
陆军医院,日
陈鸿涛说:我看于家权有些反常,探亲也许是个因由。
毕从志说:我也这么想,他又没什么亲人,还探什么亲啊!
陈鸿涛说:好久于家权就心神不定,我看他是找出路去了。
毕从志说:人各有志不能强勉。于家权在军舰上看不到未来,也许出去能有一条光明大道。
陈鸿涛吃惊地说:你知道他要走?
毕从志说:不全知但凭观察,于家权早有投奔那边的想法。以我们现在的能力,很难满足于家权的要求。在这军舰上,也就我们几个要好朋友,能成什么大事?只能顺其自然罢了。
陈鸿涛不以为然地说:毕参谋你这里消沉,我们几个弟兄全指望你带路。如果你没信心了,我们咋办?
毕从志说:我不是消沉,也不是没有信心。我是想说,像于家权这些人,能不能跟我们玩到一起,值得问号。还有邓舰长,老好人一个,我不知道怎么说服他。这样下去,恐不是一个陈鸿涛被打的问题,也不是大家失去信心的问题。军舰,一直停留在这里吗?今后又将驶向何处?令人堪忧。
陈鸿涛说:我被算计,多是因为自己平日里得罪了人舰上人所致,并非是社会上的原因。不用查询,我知道是谁干的。等成好了,定讨饶回来,以雪耻辱。
毕从志说:先好好养伤,我一旦查实,定为你出气。
陈鸿涛深情地望着毕从志说:谢谢你了毕参谋。
毕从志说:谢什么!你我还客气啊!我们是兄弟啊!
陈鸿涛伸过手来,握住毕从志的手说:我认你这个兄弟了。从今后,你指到哪里我就打到哪里,决不半点含糊,请相信我。
毕从志用力握着陈鸿涛的手,点头说:我相信你。
上海汽车站,日
一辆客车开出大门,于家权急忙招手。
汽车停下,于家权上了车,售票员问去哪里,于家权边说边用手指了指右前方。买了票,找个空位坐下,朝司机客气地点了点头。
司机一踏油门,大客车向前驶去。
军舰甲板上,日
毕从志下了人力车,上了码头。
邓兆祥站在甲板上拿着望远镜看着前方,江面上几只小帆船在波涛中晃动。江北面一片苍茫,近处芦苇摇曳,远处大地树木浑然一体。
一侍卫站在几米外。
毕从志走过码头,踏上甲板,站在五米开外邓兆祥身后,默默关注着邓兆祥的举动。
邓兆祥放下望远镜,拿起大烟斗,装烟,点火,一系列动作完成,一缕白烟在甲板上空飘荡。
毕从志大声报告:报告邓舰长,毕从志从陆军医院归来!
邓兆祥转回身还了礼说:伤员状况如何?
毕从志说:已苏醒过来,身子骨无大碍。
邓兆祥说:派人好好护理,千万别再出乱子。
毕从志说:有兵士二十四小时看护,做到万无一失。
邓兆祥说:那好!
毕从志说:还有一事需报告邓舰长。
邓兆祥说:讲!
毕从志说:据陈鸿涛说,于家权请假探亲,可能有离舰之意。
邓兆祥哦了一声。
毕从志说:于家权匆忙看了陈鸿涛一眼就离开了医院。陈鸿志说,于家权常有离舰之心。
邓兆祥说:不止是于家权,有几个士兵超过了假期,恐怕也是有些原因。
毕从志说:我想于家权不同于一般水兵,是不是我去追他回来?
邓兆祥说:你把人追回来,能追回他的心吗?
毕从志说:苦口婆心,晓以利害,也许他会回心转意的。
邓兆祥没再说什么,来回踱步。
毕从志跨前一步说:请舰长特批一辆吉普车,毕从志愿去追一程。
邓兆祥站住说,去哪里追,上海这么大。
毕从志说:我分析他会去江边,想法过江,因为他的家在江北。
邓兆祥点头:极有可能!你别追远了,速去速回。
毕从志答道:是!
大客车上,日
【画外音】大客车鸣笛在上海大街上穿过,驶向郊外。于家权在心里盘算着,再过两个小时就到站了。那里远离上海,也就远离了军舰。离开了军舰,就有了身心的自由。他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寻找心中那份执念。也许,光明的前途就在一山一水阻隔之间。他的脑海里幻化出了见到新四军的情景,一种崭新的生活在向他招手。
幻化:新四军生活的场面。
新四军练兵的场景。
新四军杀敌的场景。
于家权身在其中。
现实:大客车上很松散,于家权在一个胖子身边坐下,忽然觉得味道不对,一阵臭气袭来。他急忙用手扇了扇。
胖子眯着眼睛,根本不在意于家权。
于家权转身看了看,才发现身边的胖军人就是那位炮兵副连长,破旧的军服,没有了军帽。右手拄一根木棍,头上扎有绷带,脏军衣散发出一阵汗臭。
于家权问道:大哥,您就是那位炮兵副连长吧?
胖军人呆滞的眼神望着车的前方,像一尊雕塑一样沉默不语,然而,脸上的泪水却滚滚而下。
乘客们看到胖军人这种境况,投来同情的目光。
一个乘客说:哦,他原来是炮兵副连长,怎么到了这地步,看这模样儿,是遭难了。
另一个乘客说:党国军人落到这个田地连车费都付不起,也算寒碜人的了。
还有的乘客说三道四:
政府的腐败……
该死的国军……
我们生在这样一个战乱年代,命不逢时,时运不济.……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
突然,胖军人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这哭声有些凄厉,也有些悲壮。整个汽车里凝结了一种沉重的空气。
于家权劝慰着胖军人说:大哥,我知道您受了冤屈,可是这个年头,有委屈又能向谁倾诉呢!大哥,要坚持住,挺过这一关。
胖军人止住了哭声,感激地望着于家权,点头说:兄弟,想起那些事儿,令人心酸啊!
于家权说:你越想越心酸,干脆别想它了。坚持住,坚持住。
胖军人擦了把眼泪,用力点着头说:我听小兄弟的。
于家权对大家说:众位乘客,这位胖大哥,是抗日战场上的杀敌英雄,想不到落到如此地步,这就是我们的政府,对一个有功之人都是这样对待,想想还能对我们平民百姓咋样?
大家听到于家权激昂的演讲,虽然觉得很解气,但又不敢附和。
于家权继续说:抗日战争,使中国蒙受了巨大损失。华夏大地,满目疮痍,百废待兴。经过了八年浴血奋战的中国人民,饱尝了战争带来的灾难,热望和平,极端厌恶战争。战争已令渴望和平的中国人民不寒而栗。蒋介石在抗战的废墟上又燃战火,重新置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不得人心。古训说,失道寡助。顺民心者昌,逆民心者亡。蒋家王朝必将葬身于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车内一片沉默,鸦雀无声。乘客你看我厂,我看你,都对于家权投去了将信将疑的目光。
胖子军人首先鼓掌。
继而,车内响起了掌声。
公路上,日
毕从志坐在军用吉普车上,田野里的庄稼、树木以及路两边的建筑,纷纷向后倒去。
毕从志手拿一张微型军用地图,不时地看一眼,告诉司机:前边四百米处有一岔道,我们去西北方向的那条路。
司机说:好!
某某城汽车站,日
大客车缓缓驶入汽车站。
旅客们纷纷下车。
胖军人行动迟缓,下车困难,落在了后边。
于家权站起来,把胖军人拉了一把,然后搀扶着胖军人下了车。
胖军人目光有些呆滞,望着于家叔,甚至连句谢谢的话都没说。
于家权跟在他的后边说:大哥,你要去哪儿,要不要我帮忙?
胖军人站住,迟疑了一会儿,什么话也没说。
于家权一阵恻隐之心,拉住胖军人的手说:大哥,跟我走,我请您吃饭。
胖军人摇着头拒绝了。
于家权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帮助胖军人,就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张英镑说:大哥,我也帮不了你多大忙,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留作盘缠吧!
胖军人对那英镑看也没看,只是瞥了于家权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拄着拐杖向前走去。
于家权拿着英镑的手停在半空中,呆呆地看着胖军人。直到胖军人的身影消失了,他才怏怏地走进一家小饭馆。
小饭馆,日
于家权刚点上米饭,门口忽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于家权心头一惊,想躲避来不及了。
毕参谋一一于家权站起来。
毕从志笑嘻嘻地说:这地方清静,家权你自己到这地方快活,也不喊着弟兄们。
于家权惨笑道:我是孙悟空你就是那如来佛,离上海这么远了,你都能找到我。
毕从志说:就这么站着说话?是不是请我们一起吃啊!
于家权说:请你们吃饭没问题,别绑架我回去就行。
毕从志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会绑你回去,难道你是逃兵?
于家权说:说是逃兵就是逃兵,这年头还不是凭长官们一句话。
毕从志说:你是请了假的了,按时归队就不是逃兵。
他们坐在饭桌前,于家权招呼店小二:上几个菜,拿壶酒。
店小二答应去了。
司机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吉普车。
毕从志说:家权,我是专为你而来的。你说句真心的话,真的是探亲吗?
于家权默然。
毕从志说:有什么打算能告诉我吗,幸许我能帮你。
于家权不解的目光看着毕从志,欲言又止。
店小二上了菜、酒。
毕从志说:但说无妨,请相信我。
于家权说:从志,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我自己。探亲?我还有什么亲人?为了这我对邓舰长都撒了慌,说是有个娘舅。你既然追过来了,我乜就实话跟你说,我真的打算到那边看看,如果行,还回来干嘛。
毕从志说:如果那样,只可惜了你有一手精湛的技术,我们军舰上少了一个骨干。
于家权说:什么骨干,我们就是个摆设,成天躲在军舰里,像个缩头乌龟似的。
毕从志反问道:你要离开,仅仅是这个原因吗?
于家权说:当然不仅仅是这些。从志,我看你也不是等闲之辈,也许你在忍辱负重。现在国内形势逐步明朗化,蒋家王朝迟早会灭亡,我们为何还要为蒋家效力?我每天都在想,不说民族大义,就是我们自己,在这场战争中竟究得到了什么好处?我不想躲车军舰里苟且偷生,也不想参与到与人民为敌的战争中。我的良心告诉我,决不能与效劳蒋家王朝的人为伍。
毕从志说:你有这想法很好,一个有为青年,不受长官意志控制,不甘沉沦,这是难得的品行。但是,盲目行事,也许会事倍功半,甚至功亏一馈,更有走向反面的可能性。在这军舰️上,你以为就你压抑?你以为就你向往新生活?你错了,你缺乏对事物本真的深刻思考和充分认识。我真的是好担心你误入歧途,毁了你的大好前程。
于家权惨淡地笑着,眼睛里闪着泪花说:我没像你说得想这么深刻,可能我缺乏一种担当。我就想,不被憋死在这重庆舰上,至于路怎么走,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对前途,我并感到多么重要。听天由命吧!
毕从志说:这可不行。你还年轻就自暴自弃,这样下去很危险。我不想讲多少大道理,你应该比我明白才是。
于家权一时语塞,怔怔地望着毕从志。
小饭馆门口,日
几个行人向饭馆走来,在门口看到穿海军服的毕从志,就转身走去。
小饭馆内,日
于家权说:我既然走出来了,再回去是断然不行的,除非你绑着我回去。至于往后干什么,我还一时想不清楚。
毕从志说:邓舰出是嘱咐我劝你不要胡思乱想,他也没说怎么着你。不管怎样,你是在假期的,有你的自由。我和陈鸿涛担心你,就是追上你说几句真心话。我们兄弟一场,不想伦这样离去,恐以后再难见面。
于家权感激地说:从内心里说,我跟鸿涛、世达、伯君还有你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真舍不得离开你们。但是我心里又说服不了自己,总想一些也许是不切实际的问题。也可能在某一天,我会再回到你们的身边。
毕从志说:我们会盼着你早回来。路上安全最重要,遇事多动动脑子,千万别出什么状况。
于家权点头。
毕从志招呼司机,一起过来吃饭。
司机望望外边,一切正常,转身来到饭桌前。
乡间小路,日
【画外音】吃罢饭,于家权告辞了毕从志,沿着乡间小路向前走去。这是一条山路,崎岖难走。路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大多都是老幼病残,像于家权这样的年轻人很少见。因此,他不时地被人们的眼光所注意。于家权知道这还是国统区,离新四军那儿还要爬一座山,过一条河。于家权看看太阳有些偏西,就抖擞精神加快了脚步。一个多小时后,他翻过了那座无名山,看到了山下波光粼粼的河流,他断定就是那条要过的河。那个商人老同学说,过了河,不远处就是新四军的地盘。此时,于家权有些兴奋,奔波了一天,终于要见到那边的人了。他站在无名山上,有一种心情很难用语言表达。他在军舰上,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自己那个家,也许那个家早已是一片废墟。然而,那里有他熟悉的记忆。他不满国民政府的统治,对国军的希望彻底破灭,心里想着追求一种新生活。然而当他即将面对的时候,心里反而平静不下来,有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在英国呆了两年多,他受邓兆祥毕从志等人的影响,梦想走海军救国的路子。他认为日本人被赶走了之后,中国人不应该再窝里斗。国共这种争斗,无疑是老百姓遭殃。这种争斗使得千万人战死沙场血流成河。在英国的两年里,于家权跟同事们一样,对国内的形势漠不关心,也不了解国共争端的深层原因。回国后这一段时间,他真的是看到了国军的腐败与无能。共产党日益强大起来,国民党开始节节败退。于家权想在这个时候弃暗投明,为自己找一条后路,应该说是最好的时机。可是,他最不应该是单独行动,约上一两个好友也许成功的把握性大一些。这也是一向做事有点儿莽撞的于家权的一贯风格,喜欢独来独往,想到就去做,缺乏毕从志那种深思熟虑。现在既然来到了这里,回头的可能性没有了,只有硬着头皮向前闯。而且,于家权一想到被大火烧了的房子,被国民党兵抓走的父亲,流亡的母亲,他的头就大了好几圈。这种矛盾的心理曾折磨他好长时间。国军把他的家毁掉了,而他还在为国军当炮灰。他在国民党部队里呆一天,心灵就备受煎熬一天。他的仇人不应该是共产党,共产党从来没有对他家做出什么危害,而他忠心耿耿为其服役的国民党,正是毁了他家的罪魁祸首。离开国军,走一条光明大道,已经强烈地占据了于家权的身心。这样想着,他的脚步就加快了,不消一刻钟,就走下山头,很快就来到了河边。
各种画面闪回:
于家权在英国学习⋯⋯
于家权在军舰上……
于家权的家被焚烧……
河边,日
清澈的河水哗哗地流着。
于家权蹲下身子,捧了河水洗了把脸,觉得很惬意。
一条小船从江对岸驶来,船夫用力划着浆,唱着船歌:
姐儿头上戴着杜鹃花呀
迎着风儿随浪逐彩霞
船儿摇过春水不说话呀
水乡温柔何处是我家
船儿摇过春水不说话呀
随着歌儿划向梦里的他
嘴儿轻轻唱呀不说话呀
水乡温柔象那梦里的花
……
于家权手卷成喇叭状:喂一一老大一一这里一一
船夫大声回答:好来!马上到。
船夫依然唱着:
姐儿头上戴着杜鹃花呀
迎着风儿随浪逐彩霞
船儿摇过春水不说话呀
水乡温柔何处是我家
……
不多时,将小船靠了岸。
于家权一大步跨了上去,小船掉过头来向前划动。
船夫问道:小老弟,准备到哪里去?
于家权说:回家。
船夫又问道:小老弟何处公干?
于家权回答道:在上海念书。
船夫看了看于家权,笑着说:小老弟不像念书人。
于家权反问道:我怎么不像个念书人,哪里不像啊?
船夫还是笑着说:念书人白净净,文弱书生嘛!哪像你身子这么健壮,倒像个行伍。
于家权说:我喜欢打球摔跤,所以脸晒得黑,身子结实。
船夫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不像,不像念书人。
于家权只是笑,不再去回答。
过了一会儿,船夫又说:刚才有一个胖子刚从这里过去,穿着破烂的军服,一看就是个当兵的。
于家权闻听此言,赶忙问道:你说有个胖子刚过去?那人是不是穿一身脏军衣,没戴军帽?
船夫说:对!他说身上没钱,那个寒碜样儿谁不可怜,我不要钱还是把他送过去了。
于家权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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