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到盐田已经度过了三个月。从一个熟知的环境搬迁到临海城市,我既无被流放的戚戚然亦无逃脱的狂欢。我已长久盘算过要寻找一个寄居所,安顿身心,看看生活另有的模样。然而,来到这个城市,我最多的感触居然是震惊自己,什么准备也没有,仅是徒有一份说走就走的决心。
白昼黑夜,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是这个城市特有的雨,倾泻而下,席卷苍穹。诚然,雨是如此,风也有风的样子。你浑然不知它们是从哪个方向来袭,十面埋伏,来势汹汹,弄得路人分外狼狈。不过,风雨深处的梧桐山,却总令人看着心生眷恋。
搬迁,我一直将此视为一个止血镇痛的自救动作。一如从某个窒息的环境中挣脱,得到微弱的氧。公交车一站一站地坐,穿过一个又一个地点,将自己送到一块陌生的土壤,借此生根发芽,以待日后枝繁叶茂。只是泥土湿暗苍凉 ,再如何的一枚种子都不能避免绝望。
是海。只有海。面临大海的时候,方能平静思考。 灰色的,蓝色的海,深夜的,白昼的海,或者汹涌,或者沉寂。一瞬间千丝万缕,一瞬间万念俱灭。豆蔻年华,曾有人将我比拟成骤雨,突如其来,轰轰烈烈。然而我却喜欢恣意汪洋的海,有坐拥天下的磅礴气势,并且不可违背。
所有年岁中可遇而不可求的爱,或是过早,或是太迟, 都在一江暖暮中流逝,无声无息,无泪无怨。曾听人形容说,爱错了一个人,形同于在闹市之中遭人狠狠掌掴了一巴,尊严自爱全都荡然无存。
如此,羞痛中如梦初醒。
我得到过许多爱恋,听过许多海誓山盟蜜语甜言,每每有男子煞有介事对我表诉爱意,我总是将信将疑,抑或是干脆付之一笑,也不作更多解释。只是情节还不够,我凭什么要入戏?据说,手语中表达“我爱你”的方式很残忍,就是将心掏出,揉碎,然后递给对方。以此示爱。不渝不弃。
见过许多孤独,没有一种比自尊更甚。一个人的世界热闹非凡,目空一切。曾患过一种病态的孤独,就是从自卑中滋生的尊严,仇视排斥一切陌生的温暖,要自己像一种独立的白色,一种不融入任何颜色的冷,狂欢的冷。
我在新家中备置了一整套白玫瑰的餐具,精致昂贵,甚是文艺。偶尔觉得自己生活迂腐得不行,就像裹在精美茧子里垂死的蛹。用一条白得明晃晃的丝,一层层捆起来,将灵魂放进去,成了一颗透明的茧,然后生老病死。
生的痛楚太多了,于是有了那么多那么多麻醉的措施,推陈出新。局部的,全身的,强效的,加大剂量的,琳琅满目任君挑选。而我只选了一条白丝,一条可以把自己安全缠绕,让我赖以寄居的、明晃晃的白丝。
梦境中突兀断裂的痕,不论日后怎么缝补都无力回天。我常困扰于半夜惊醒,突兀地从梦境中抽离,睁开眼看见空旷的一片黑夜,一道触目惊心的痕,一直皲裂到我心垣,挥之不去。
失眠是孤独者最绚烂的梦。如果得到一个人所有的悲欢喜怒,却从来没有梦见他的梦,那我只能作为一个孤独的胜利者,自始至终不知道自己的战利品是何物。
于是我枕下所有的失落寂寥,独自咀嚼一个空旷的梦,尝到后来,是苦的。一团团在梦中化开,愈演愈烈,衍生出大段大段惨白的隔阂。
我想到了镇痛。这一年的春天,我搬迁到临海城市。然后一切又有了平静的模样,我重新枕着空旷的梦,默默品尝孤独。这个夏天我特别不安,甚至找不到哪一首歌可以抚慰情绪,几个月的时间里,我没有写字,没有单曲循环的歌,不想发表心情,将自己像茧一样束缚,以求保全自己做一枚干枯的蛹。
“这世间诸多事物皆不易守。难守,亦不可守。人如此,情更甚。”
【埋于此:小乙】
盛夏 于深圳 2013.07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