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文

作者: by白恍 | 来源:发表于2020-04-30 18:05 被阅读0次

    “哥哥,阿爹让你把磨镜石拿来。”

    一个娇滴滴女娃娃正蹲在磨镜匠铁师傅身边,扯着嗓子冲着里屋喊。

    这个女娃脸蛋白里透红,眉眼细长,美中不足有点吊梢却丝毫不影响她的俊俏。

    “来了。”一个穿着青布半衫的男娃端着磨刀石快步跑来。

    两个娃娃黑黑的脑袋凑一起,看爹干活。

    铁师傅先用质地细腻的磨镜石磨掉镜面表层,接着又从布包里挑了块棱角光滑的白骨块,继续蹭着镜面,轻轻吹掉粉末。

    又取出调好鹿角灰、白矾、水银和锡块混合的粉末涂匀在镜面上,换粗布、细布、毛呢依次打磨。

    等到一顿功夫磨下来,已经将近晌午。

    铁师傅将瑞兽葡萄纹的铜镜放在一边便准备洗手歇息。

    两个娃娃争着去看光亮如新月的镜子,镜面中映出一模一样的两张脸。

    铁鉴和铁心是一对龙凤胎,容貌一样,只不过铁心贪嘴更加胖乎。

    铁家世代磨镜,而他们的爹是十里八乡出名的磨镜师傅,无论是打新镜还是磨旧镜,都让主顾赞不绝口。

    铁师傅心思灵巧,遇到新媳妇就全套活计使镜面鬓毛具现,遇到年纪大些的就只用磨镜粉简单打磨。

    但是两者都心满意足,铁鉴不解,铁师傅只咬文嚼字说了句:“美人终迟暮,不愿见白头,将来你便懂了。”

    “爹,我以后也跟你磨镜子。”铁心抱着铁师傅的大腿。

    “哈哈哈,女娃不能学这个,你哥才能学铁家手艺呢。”

    “哼,我也行的。”铁心气鼓鼓冲铁鉴做了个鬼脸。

    隔壁芸娘是兄妹俩最好的玩伴,每次扮家家酒,铁鉴必定是芸娘的相公,而铁心就成了两人的娃娃。

    肉乎乎的铁心就会趁机抱住芸娘,闻着她身上的香味,吧嗒亲她粉嫩的耳朵一口。

    馋嘴的铁心丫头最喜欢亲芸娘小饺子样的耳朵。

    而芸娘就是贤淑妻子的做派,给丈夫做饭菜、洗衣服。

    铁鉴憨憨笑笑看着芸娘,也学着爹的样子摘一朵粉色的夹竹桃,别在她耳后:“芸娘,长大了我就娶你。”

    两个人就伸出小手指勾勾手,而铁心就会伸出小胖手:“哥哥,我也要娶芸娘姐姐”。

    三个孩子像露天地里的玉米苗儿,茁壮长着,一直到11岁那年。


    夏日午后,烈日炙烤大地,偶尔柳条轻轻拂动,却带来一股灼热。

    三个人约着其他小伙伴偷偷去邻村大河边洗澡。

    水面宽阔,河心有几处湍急的小漩涡,水流冲向大石溅起纷扬珠串。

    前几天暴雨,水涨了不少。

    水边已经有邻村几个孩子在嬉闹。

    铁心、铁鉴都会凫水,而芸娘水性不好,就在浅水边。

    有孩子拉着铁鉴跟他比赛,一群人像小鱼一样游去了河心好远。

    忽然有个孩子腿抽筋,被暗流卷走,铁鉴急忙潜入水中去救。

    铁心本来还守在芸娘身边,见状急忙跳入水里去帮哥哥。

    芸娘光着脚丫忙跑去村里喊大人帮忙,等到大家七手八脚把人救上来,三个人都已经晕死过去。

    将三人搭在牛背上转了很久,吐出肚里灌的水,众人才心下一松。

    但三天后,铁家却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铁心没了。

    芸娘双眼红肿地去铁家,但是铁鉴始终没有见过她。

    三个月后,芸娘记得那天面色苍白的铁鉴穿着那件青衣,萧索得如同寒风中的一片枯叶。

    也是那次之后,铁鉴变得沉默寡言,只是沉默地跟着铁师傅磨镜。

    “芸娘,你说,为什么那天带走的不是我呢?”铁鉴盯着镜子里自己问道。

    芸娘眼圈一红,眼泪就掉了下来,将铁鉴揽入自己怀抱中。

    “我们好好活着,连铁心那份一起。”

    芸娘还是陪在铁鉴身边,小心翼翼地不再提起铁心。

    有时候芸娘看着铁鉴总觉得铁心还在眼前,还会冲她撒娇。

    一年年过去了,铁家人的悲伤如像夏日布帛上蒸发的水迹般淡了。

    日子还在照旧,村里人都知道芸娘和铁鉴青梅竹马,只等着孩子岁数到了,铁家就三媒六礼来迎娶芸娘。

    不过,铁家却迟迟没有动静。

    夏日的一个晚上,暑气退散,门前大柳树轻轻摇着枝条。

    月光透过枝叶,疏疏落落洒下来,掩住两个少年的影子。

    “芸娘,你是个好姑娘,我不想耽误你,你早日定亲吧。”

    铁鉴这几年长开了一些,但还是很瘦弱的样子,只比芸娘高一点点。

    “铁鉴,你是还在想着铁心的事吗?你还记得你曾说过要娶我吗?”芸娘紧握双手,声音颤抖。

    “跟以前的事没关系。我们小时候的玩笑话,你记了那么久。等你出嫁,我一定给你打一面新镜,风风光光。”

    铁鉴仰头看着月亮,怕眼泪掉出来。

    “你不娶我,我就一直等着,不嫁人,你心里有我的。”

    芸娘是个硬性子的姑娘,将新纳的布鞋往铁鉴怀里一塞,就头也不回走了。

    芸娘等了很多年,成了人们嘴里说的老姑娘。

    但她却丝毫不在意,二八芳华的姑娘,依旧是明艳大气,腰杆挺得笔直。

    直到有一天,铁鉴将一面新磨的铜镜送到了芸娘家。

    铁鉴进来时,像是怀抱着一轮明日,正如诗里写的白日照空心,圆光走幽室。

    而镜子背面也是精美无比,银制的背面镶嵌晶莹如玉的螺钿,鸾鸟呈祥图案,配有缠枝莲和石榴图样,外圈波浪纹,间有窄带光芒纹。

    铁鉴放下镜子,就瞪着血红的眼睛对芸娘说:“芸娘,答应你的嫁妆,你可一定要找个好人家啊。”

    说罢他竟然伸手将芸娘拢在怀里,亲了她耳朵一下。

    当时芸娘如遭雷击,想起这些年怀疑的种种,泪如雨下。

    后来,芸娘真抱着那面镜子嫁人了,不过年纪有些大,做了陈老爷的续弦。


    铁鉴手艺出众,也离了家,说去外面闯一闯。

    后来听人说,铁鉴成了京城贵人们专用的磨镜师傅,算是出人头地。

    不过,芸娘日子就不算顺遂。

    芸娘给陈老爷生了个儿子,不过自从生完孩子,落下病根就一直病恹恹。

    陈老爷后来又娶了个京城的歌女做小妾。

    小妾为人刻薄经常给芸娘气受,芸娘在陈家本就郁郁寡欢,不过是因为孩子,强撑着一口气。

    后来小妾生了个女儿,一肚子怨气,就变本加厉欺负芸娘母子。

    后来镇上来了个磨镜师傅,说是手艺高超。

    小妾就请他上门磨镜,后来直接买下一面花纹繁复的新镜放在屋里,不知道什么工艺,隐隐还有暗香透出。

    镜中小妾花枝招展,欢喜得紧。

    但是日子久了,每到月光满屋或者阳光灿烂的时候,小妾就嗷嗷大呼屋中有鬼影,大喊“她知错了”。

    郎中、道士、和尚请了一堆,但丝毫没起色。

    后来有人出主意请了村里神婆又是抽藤条、喷狗血、浸冷水,一通折腾,小妾就彻底病了。

    躺在床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最后撒手人寰。

    陈老爷被这通惊吓,年纪又大,整个人萎靡了不少。

    芸娘少了小妾的折腾,整个人气色也好了点。

    看着蒙尘黯淡的铜镜中自己鬓角的白发和细细的皱纹,无端忽忆少时旧事,便让下人请了磨镜师傅来。

    “夫人,打扰了”声音有点细,但是很温柔,听着也有些岁数。

    新来的师傅冲芸娘打了个招呼。

    芸娘坐在窗边静静纳着鞋底,阳光笼在周身,整个人有种琉璃般的脆弱感。

    师傅看了很久,芸娘抬头,眯起眼仔细看着对方。

    “铁心,是你吗?”芸娘喉头一紧。

    “是我,铁鉴,芸娘,我回来了。”中年男子轻声回道。

    芸娘那天露出难得的喜色,笑着笑着就会掉眼泪。

    看着铁鉴从木匣中掏出活计,静静磨着当年那面镜子,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

    铁鉴头上也有丝丝缕缕白发,不过看着面色红润白净了很多。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我很好,芸娘,你受苦了。那个女人在京城时就因棒杀奴婢被赶了出去,没想到竟敢折腾你,不得善终也算便宜她。”铁鉴磨着镜子,细长的眼睛里透过一丝狠色。

    芸娘一愣,随后说:“我没事,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倒是你,心儿,这些年受苦了。”伸手将铁鉴一缕碎发捋了捋。

    铁鉴整个人呆在原地,接着肩头开始不住颤抖,用牙咬着胳膊,呜咽了许久。

    芸娘还是跟当年一样,将他环入怀中,亲了亲他的耳朵。

    那一刻她感到这些年从未有过的轻松。

    铁鉴走后,芸娘看着铜镜中的女子,依稀有少女时的光彩,不禁哑然失笑。

    铁鉴买走了小妾屋里的镜子,便在家闭门谢客,只去了神婆家卜卦。

    神婆看着黄澄澄的金子笑得喜笑颜开,当即宣布金盆洗手,安享晚年。

    铁鉴走时特意去见了芸娘,留给娘俩一张房契、一面铜镜,说是孩子读书时进京找他便好。


    镜心是芸娘的独子,有天对着阳光玩镜子时,发现光竟然透过铜镜背面花纹投映到墙上:两个少女手拉着手,而一旁少年正采一朵夹竹桃。

    “娘亲,古书上说西汉有种魔镜,可透光映影。娘亲,你怎么哭了?”

    芸娘此时泣不成声,哭错失的少时美好,也哭三人命运坎坷,更哭铁鉴仗义相救。

    而回京路上的铁鉴打开芸娘送的包裹时也是泪流满面:一身红艳如火的嫁衣。

    铁鉴,不,应该是铁心这么多年本该是死了,爹娘心里,世人心里,所幸还有芸娘一人记得,但芸娘不知自己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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