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路灯透过门窗,在楼梯的拐角处印出了斑驳的时光.他呆呆的面向窗外罗列着的马路,街道和餐馆,也说不出那是什么方向.
几朵泪花打转,视界朦胧,扭曲成了少时的一片夜空.叹息声夹杂着呼吸声,冥冥中,他向后靠去,背后,是荒芜的人生.
他叫李勇奇,生于上世纪内蒙古赤峰一个普通农村知识分子家庭,父母是青梅竹马,九十年代的医学大专,双双投身医疗;家族中德高望重的姥爷是个老戏迷,这个小胖子降临世上没几天,他就兴冲冲的带给了这个孩子一个响亮亮的名字-李勇奇;京剧<智取威虎山>中的一位勇士,寓意勇敢奇特,亦呼应得上他表哥李仕奇的名号.
犹望得见,一大家人端坐一堂,齐刷刷盯着眼前出生没几天的小玩意儿,为取名字而议论纷纷.
命运的初始似乎还真有些奇特,作为父母双方家族中最为年幼的存在,在开始就有异于那些哥哥姐姐的特质:几乎不哭不闹,安静而听话.就连小朋友们的噩梦-扎针输液也绝无退缩,面无惧色,更令人满意的是相较于当代都市儿童围绕着兴趣班,补习班,特长班略显单调的童年生活,他颇为幸运的捎上时代的末班车,得以在农村成长.
父母常年在城里打拼,幼小的他就在老家的矮山前,入山的小路边一处不大不小的庭院里长大,那时记忆中的春夏秋冬,便是那些小片空间里的四季流转,生命轮回.
从爷爷围墙下开垦的小菜地到檐间常有麻雀纷飞的低矮柴房,再到乘凉避暑佳地的后山窑洞,还有他最爱驻足玩耍逗留之地-呼哧呼哧大胖猪的乐园(就是猪圈)以及穿插环绕庭院的杏树枣树榆树李子树苹果树樱桃树etc.一齐谱就了那小片空间的轮廓。
爷爷做了大半辈子老实巴交的农民。爱好无非是喝二两小酒;卷两颗旱烟;农闲日子里凑一伙人搁村东头打锅对调,称得上雅兴的,就是格外爱经营照料那些花花草草,因而在他的格外宠幸关怀下,小院里最不缺的便是生机与活力。
刚打春,被分划得溜齐的几块土地便吵嚷着迫不及待的呼唤着新生。松土;耪地;撒籽;上膜;除草;浇水。几番折腾,形式各样的小苗先先后后高高低低的窜满整个前庭,更值得一提的是从大门到院里到屋前台阶二三十米的小路边,向来陈列着爷爷引以为豪的杰作,仗着他的好人情,东拼西借,凑来了各式各样的种子,它们绽放在夏天,铺垫着小路,使人经过时宛如踩在彩虹边上。每每村里人来访免不得赞誉几句,在一旁的我依稀辨能得见爷爷憨厚的笑容,又转过头去,深情的望着那些生命。
春天的一切,似乎看透了爷爷奶奶和他期待的眼神,迫不及待的成长。无论是庭前庭后院里院外还是大片田地以及黑山幽谷树林阴翳,在春天播种的季节过后,便齐刷刷迸出了无限生机,连他也在心里默默想着“我也要快快长大,长大是件多美好的事情啊!”
因为太小做不了帮手,百般征求下才被领进了田地,进了山,逞了会能帮着拔几棵草,间几株苗,胳膊稍稍酸痛,就自顾的凑近小伙伴们一堆野去了。上沙果树得蜻蜓,山坡地逗蝲蝲蛄,干渠里戏水,又蓦地想起大人讲蚂蚱是出了名的害虫,总是糟蹋粮食,这些个小屁孩不知哪来的正义感,抓来一薄塑料袋的蚂蚱,拔了腿就扔进鸡圈,围一圈看着鸡群上下纷飞咯咯笑...那玩法多的好似永远也不重样。
不知觉,随着夏季的到来,农村生活才刚开始填颜上色。就像是清晨公鸡的啼鸣划破了清晨的安宁与寂静,石阶前两簇对称,近一人高的花丛便金鸡报晓般的揭开了夏日的序幕:先是顶端挺着甸甸大肚子的花苞吸足了雨水,看准时机灿烂绽放,随后那紫色逐渐蔓延到中部和下方。这颜色秀丽的两大团,甚像商量好似得,向路中央延伸,甚至有些阻碍路人的行进,再配上两束红红的鸡冠花,串红,彩色的兰花,牵牛花,真也是记忆中的一景。
再迟些,登上后山,极目远眺。夏日乡村的景观便欣然入目了:乡舍;草房;乡村学校;田地;牛羊;嬉戏的孩童,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又如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但青出于蓝,相似又远胜于古诗中描绘的那些田园之景。暖风微醺,拂醉了那时的记忆,彼时的脸庞,更携带着我毕生的情感追随,定格,永恒。
当然,还有秋天——农村的重头戏。而真正体验到农民的辛劳还是大些时候的假期,妈妈就会抓准时机,农忙之时带他回姥姥家,走进田地“体验生活”
大概是小时光顾着四处撒野,哪怕是常看见大人们的劳作,没有怎么切身体验总觉得这些都是小意思,然而万事都是看着容易做起来难,割棒子节不一会就嫌刀柄磨手,修腊菜还嫌土地潮湿,收白菜搬西瓜没几趟便是气喘吁吁,站在夏末灼热的阳光下面,周围植物毛绒叶子的割划,徒手掰棒子更是挑战了我的耐力极限,总之是干一会在姥姥心疼的“教唆诱引”下,就改不了调皮捣蛋的本性瞒着老妈溜去找乐子了。
说起收获,往往是本上每周日记中至宝的素材,心里承载的苦难教育。依稀可见,几天后的下午逸夫楼一楼靠边的教室里,他笑脸盈盈的向大家讲述他的优秀作文:有乡村生活的插曲,有体验劳作的辛苦,有看见二舅粗糙大手的辛酸,听见妈妈在一边讲述大舅捡牛粪,做小工,刻苦生活刻苦读书,终成营子里第一个大学生的往事……
冬天。些许是爸妈怕我在农村冻着,故留存关于冬日老家的记忆并不多见,
记忆犹新的是小时回老家过年体会的农村新年的风俗。
大概就是在那时的清晨,学会了生炉子。临近新年,爷爷精神硕跃,大清晨的生好炉子他也不安分的爬起一五一十的比葫芦画瓢,终于在冒烟咕咚过后火苗腾的响起,兴冲冲的压好煤和爷爷去晨跑。
那时过年的倒计时好似显示在火箭发射的计时台上,他每天焦急的游窜于屋前屋后,锅灶之间,一步一步的跟进,小年餐桌上的腊八蒜,刚蒸出来热腾腾的馒头年糕,活浆糊粘对子粘挂签儿,亲戚围坐几圈打扑克,欢欢喜喜换上一身新衣裳。一切一切埋藏了一年的热闹与欢快在除夕夜竞相绽放,除了那时令人捧腹的赵本山让人难以忘怀,更多的是除夕夜的大拜年令人记忆犹新。
爆竹声声,烟火照亮了夜空取代了明星,炉火正旺,红彤彤映满了一家人的幸福,“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磕头”说便就兴冲冲的揣起红包匆匆忙忙吃饺子去了。爷爷奶奶辈分也高,留在家里就会人迹纷纷叫得上叫不上名的各路亲戚先先后后的来给长辈拜年,这时就拉开了大拜年的序幕。
由他,父母,姑姑姑父,表哥表姐们组成的十几人小方队在喧嚣的夜色中就出发了,砂石路的街道上走满了出门拜年的人群,互相寒暄问候着。而像这样的“方阵”也整散结合变化无穷,我走在人群后面兴冲冲的打着手电,大奶奶家,大爷家,三爷爷家……随声附和的喊着***过年好,长辈大的就磕个头,然后就揣着一五一十的压岁钱开溜了。。。
所以故乡的回忆,密的怎么也说不完,稠的怎么也忘不掉。
但倘若他的命运止步于此,那大致也就如回忆中孩子们现在的模样。
不带有一丝的优越感,最近,几个月前,回到早已天翻地覆变化的老家给亲人拜年。隐约打听到幼时他的玩伴:书奇,新宇,老陈头,老董头家的孙子等等的近况,多少也有似少年闰土中鲁迅与闰土的异曲同工。他们有的念了技校在车场打工,有的初中高中肄业,外出做骑手或者仍旧无所事事。还有的顶着上了大学的荣耀,在二本的大学里挥霍着人生。
知识改变命运?高度决定未来?还是时代更迭乡村命运的抛弃?城乡二元制度的后遗症?婚姻壁垒阶级复制?镀金时代末尾的篇章?胡言一通,却又不敢妄下断言,总之看到童年记忆中最美好的乡村如今那些人,那些事,被割裂的模样,心中仍有撕裂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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