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顶上一步一颤地下到谷底，哆哆嗦嗦，打开微信终于有信号了，大家的点赞和鼓励咻咻扑来，如打鸡血，有朋友真好啊。
今天的行程，效率是比较低的，上山四小时下山一小时只看了一个二线景点——雁湖。当我在雁湖周边徘徊自怜的时候，又爬上来一群当地温州人，都在北京大红门做服装生意，彼此一叙很亲切。他竖了大拇指：老兄讲究！来雁荡山不来雁湖不算来。这算懂我的了。
决定来雁湖也是犹豫好一阵，这边游客太少，景区大巴不来，只好自己包车。看网上评价，除了少量户外驴友，大家对雁湖的关注远远不及雁荡山三绝——灵岩、灵峰、大龙湫。而且路远山高，而且景致单调，而且行程就要多出一天……，但还是决定走一遭。只为了心里一直装着徐霞客那个故事。
关于雁荡山的得名，一直有个美丽的传说：“因山顶有湖，芦苇茂密，结草为荡，南归秋雁多宿于此，故名雁荡”。在沈括那篇著名的《雁荡山记》这样说的：“此山南有芙蓉峰，峰下有芙蓉驿，前瞰大海，然未知雁荡、龙湫所在”，可见北宋时期见过雁荡的人还是很少。明代徐霞客一生行游天下绝胜，曾经三次探访雁荡山。第一次他也没有在意寻访雁湖，匆匆一过。二十年后，他已经是名满江南的大旅行家。一日在临海（今天台州）朋友陈函辉家中做客，陈无意中问到宏祖兄是否去过雁荡山的绝顶，见过那里的雁湖是怎样的。徐霞客一时默然。第二天天还没亮，陈听到有人敲卧室窗户，说我这就出发去探个究竟，回来告诉你具体咋个情况。好在台州距离雁荡山不远，十天后徐霞客就回来告诉他，雁荡山頂上“罡风逼人，有麋鹿数百群，夜绕予宿，余三宿方下山”。领略了这哥们说走就走、果敢洒脱，江南名士陈函辉也非常叹服，临别赠言：寻山如访友，远游如致身，这两句也是后人常引用的。其实徐霞客光对他说了和麋鹿们共宿三日的随性浪漫，却没说自己为了探索上雁荡绝顶几度陷入绝境的遭遇，这在后来《徐霞客游记》中都有记载。
有此心结，方有眼下斗胆一游。如今上山几十里，都有简陋石级，虽陡虽远，却无当年徐氏之险。我这久疏山野身材微胖之人，自然是一路气喘如牛，十步一歇、百步一坐。中途因识别路标有误，离开大路在裸露荒坡、寸宽草径、浓密的黑松林穿行了一个小时，好在一路有泉水，有鸟鸣，倒也不孤独。手脚并用地爬过一段风化严重的乱石坡后，就登上了雁湖岗的山脊。迎面而来的，就是另一侧的青山满眼，群峰如黛。那一刻，我有点理解17世纪西班牙人巴尔波亚的狂喜。他登上安第斯山脉第一次用一双欧洲人的眼睛，看到了山这边蔚蓝浩瀚的太平洋。 尽管我只是登上一座1200米的小山而已。
山顶也一览无余了，这里的确是一块大致平坦的开阔地，有三四个足球场的规模。远远望去，在松柏林和茶树林的间隙中，有一方小水溏，就是现在的雁湖。我顺着山脊慢慢地摸过去，一路拍着照片，一路观察。有两处分散的残留小湖，周边则是大片披离的枯黄茅草，勾勒出了一个大湖盆的隐约轮廓。待走近一些，在倒伏的茅草之下还能听到潺潺的水流，四处应该散布着不少通畅的泉眼，还有点“结草为荡”的古貌。可以想象，早年间抑或降水异常丰沛的年份，这个山顶湖泊的水量应该还是壮观的。只是，那南来的秋雁弥集，还有围绕徐霞客过夜的成群麋鹿，都不知了踪影。
雁湖很小很浅，水很清澈，雁飞远，鹿已散，只有它还坚持着，为三百里雁荡山守住最后的传说，就像老人守着自家的残破祖屋。匆匆绕湖一周，拍了些照片。又上周围几个低岗转了转。看到一处密林和荆棘覆盖的古旧建筑遗存，只残留了大石堆砌的山墙，绿苔斑驳，后面上来的温州当地人告诉我这叫“寺院基”，不知道什么年代的一个小寺院。在徐霞客游记中，也提到过明代就有僧人在此结庐修行，看来这有传统了。
兴尽方下山。尽管腿脚酸软，不停在陡峭山路打颤，但毕竟下坡省力，一路还有了一伙当地人做伴，也有了更多心境停下来欣赏层峦叠嶂、流泉飞瀑。雁荡的山水是大气磅礴的写意，难以一笔道尽：“望雁山诸峰，芙蓉插天，片片扑人眉宇”，这是徐宏祖的大手笔。温州人指给我看，正东方的山尽处，夕阳下金光一片的就是东海。山海相连，浑然一体，无怪乎雁荡山被称作“海上名山”“環中绝胜”。
（唉，眼睛睁不开了，再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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