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从小就跟着老林和老陈他爹一起长大，感情自是不用说。老林出山那天，我们走了长长的一段路，披麻戴孝，到村头去送奶奶。那时候看着殡仪车载着棺材，扬尘而去，始终没去想他们是要把亲人载入哪呢？甚至幻想过他们是阎王或是神仙派来的使者，把他们接到另外一个地方。后来，老四渐渐明白，他们开往的那个地方，叫火葬场。在爷爷外公相继去世的年头里，那幕场景重复了无数遍：面包车张开的大口，吞进亲人躺着的冰冷的床；他们的后代在面前磕头落泪，有的悲伤，有的木讷，有的懵懂，有的冷漠；麻布和头巾堆满了那张开的大口，把木棺全盖住了；车门合上的那一刻，两个世界也就真正隔开了。
老林死后，老黄和老林的女儿们吵了一架，老四放学回到奶奶家就看到老黄坐在靠椅上哭，那时老四很讨厌这些姑姑，觉得她们老和自己的母亲过不去。可她又不敢反驳她们，就一直默默站在老黄身边，那时老大也在，她也是一脸木讷。后来老四知道她们是因为老黄提议，老林她老人家走了应该给床位调个方向，把房间布置一下。虽然老四觉得这种做法看起来似乎毫无道理，但她觉得老黄的心思应该是怕家里人会睹物生情，避免悲伤。只是姑姑们并不领会，认为老黄是心里高兴老人家走了，葬礼那天还曾言要是嫂子觉得累就不用去了。这话搁谁身上都会不舒服。那时候的老四是一直站在老黄这边的。
那时候的姑姑姑丈都住在同一个寨子里，老大在爷爷奶奶家住的那段日子，也颇得人家的喜欢，跟姑姑和姑丈的关系好过自己家老陈老黄的关系。到长大后特别是和老黄的关系也时远时近。两年前老四在和老大的一次微信聊天中，老大破天荒地第一次向老四坦白，她自始至终都没感受到来自老黄的母爱。而老四也常听老黄私底下跟自己讲起，你大姐似乎从来不把我当娘看，什么事只站在你爹那边，平常在外有什么事不会跟娘讲。一字一句讲的老四心里甚是心酸，她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她们之间的母女关系，她知道自己还没那么强大到能去解决这样的家庭问题。她只能对问题先做一部分的分析：老黄成长于文革时期，虽然英花这个小农村受到的影响会小一点，但斗地主、生活水平低下的危机却一直存在，老黄唠叨了大半辈子，一直挂在嘴边的，大抵一部分是她小时候的物价多低，生活多艰辛，小学四年级就“毕业”，上山砍柴，啃着地瓜这样的山珍海味入睡是最幸福的事……过去的穷生活带给她的影响，一方面是她的“知识改变命运”的远见，一方面是“读书带来钱途”的拙见。她从二十年前就从读书看到的前途，二十年后急着用“钱”来衡量自己当初所做决定的成果。显然事实让她大失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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