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春天,田野里浮满了油菜,蜜蜂在花间扑腾着翅膀,火车越过茫茫金色的田野。山岭上是绿色的榆树,他们总不满足眼前的风景,总想长高,心里念叨着再长高一点、再长高一点,叶子再密一些、再密一些。他们想看看清风飞向了哪一个山头,想看看去年的蒲公英的归宿,不想再听麻雀间周而复始的争吵与和好,一次次从清晨到傍晚的吵闹比暴风雨的合奏还可骇。只是那些树儿不知道,长得再高一些,他们再也不能弯腰和地上的芳草说上一句悄悄话,不能在风里舞蹈,可能一不小心就闪了腰。叽叽喳喳的雀儿会带着他的七大姑八大姨迁徙到他身旁,他又要见证一个家族的爱恨情仇,更准确地说,是他们十八代的兴衰更迭。
那时候,他们就会明白长大会有那么多烦恼,又肩负了一些不可卸去的重量。他们离天空越近越明白,云与月是多么缥缈。他们与灌木与野草间的交往逐渐从听不清到看不见,这是他们彼此的宿命,即使幼时他们多么相依。当风雨来了的时候,他们只能扎根在深深的地下,独自抵挡苦雨与暴风。他们终会懂得山为什么沉默,为什么沉默。
又有一列火车驶过田野,它的外壳是米黄色与藏红色相间的铁皮,从寸草不生的戈壁到春草绵绵的平原,他向城市寄出了生机的种子,也寄出了野蛮的星火。近处的电线杆似乎与它遥遥相望,又近在咫尺。电线杆上偶尔有三四只燕子和麻雀,小小的雀儿看不见火车里的人们,火车的车厢太过昏暗,那里混杂着天南地北的口音,混绞着年迈与幼小的脐带,更充斥着无辜、暖意、利益与伤害。车上的人们也数不清电线杆上的黑燕,外面的世界过于明亮,金黄的油菜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多么耀眼,多么热烈,可惜这样的花期只有十五天,等一场连绵的雨到来,这里将只剩下青绿的枝干,只是火车的速度太快,人们来不及驻足欣赏,也从不知道他们惊动了树上的鸟儿。他们总是这样,会忘记火车在林中穿梭,忘记他们和窗外的雀儿隔得那么近。他们无法顾及,所以他们永远是一边乞求,一边失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