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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门铃响起,苏晨言从猫眼里瞧见是警察。一个女警官手上戴着一块玉,一个年轻的男警官,脖子上有一块疤。她确信只要她缄口不言,那帮笨蛋永远都找不到她杀人的证据。
在这个封闭的小镇上,每天都会有人死去,谁又真正关心一个人为什么死去呢?
那个女警官懒洋洋地打量着屋子,心不在焉地搜集着可疑的线索。
“你用口红吗?”年轻男警官问,眼睛盯着上了锁的卧室。苏晨言坐在沙发上,盘腿坐着喝茶。她要做一个优秀的演员,而那两个人充其量是配角,她才是整个事件的主角。
“我有一百多支,你说的是哪支?”苏晨言不动声色,她心里想着自杀的倒计时,还有三天,她什么都不怕,又有什么值得她害怕的呢?
年轻警官身高大约一米八,嘴上留着一圈胡子。他刚结婚不久,蜜月还没有过完,就发生了这么离奇的杀人案,他丢下年轻的妻子,立刻投入到工作中。
“八月三十一日那天下午,你在哪?”年轻警官手里拿着本子,坐在沙发附近的一个红色凳子上。苏晨言觉得他的样子很蠢,一看就是一个立功心切的小角色。“那是七天之前了,你记得你七天之前在做什么吗?”
“请你回答我的问题。”年轻警官说。
“不记得了。”
“你再仔细想想?”
“可能在遛狗,也可能去游泳了。”
“有人给你证明吗?”
“没有,而能证明的人已经死了。”
02
夜深了,江明毅还在警局,他久久盯着黑板上简单的人物关系和案件线索。指纹,纤维,任何能够证明苏晨言是凶手的证据一个都没有。
他又泡了一杯咖啡,这已经是第五杯了。这是他入职以来第一次遇见这么棘手的案件,嫌疑人已经确定,就是找不到证据。喝完咖啡,他拨打了张曦梦的电话。
“睡了?”
“小江,这都几点了?”
“不好意思,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张曦梦很不耐烦,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了。
“有事快说。”
“今天我们去苏晨言家的时候,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茉莉花的气味?”
“茉莉花?你指的是茉莉龙珠吗?”
“茉莉龙珠?”
“是呀,她当时正坐在沙发上喝茶,喝的就是茉莉龙珠。你干嘛问这个?”
“肖依依的指甲里残留着茉莉花的气味,我敢肯定肖依依死前去过她家。”
“那又怎么样?她俩是邻居,一起喝茶很正常。我说小江,你何必这么认真,你看警局上上下下,谁像你这样一查起案来,像疯了一样,这样没日没夜你又得到什么呢?”
“那可是一条人命。”江明毅挂了电话,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袭来。他披上军绿色大衣,收拾好资料,走出寂静的警局大厅,出了门,一阵冷风吹过脖子上的伤疤,他突然想到,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死去,就像一个人不可能毫无意义地活着。
03
叠好最后一双袜子,苏晨言看着屋里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处于混乱之中,她才安心地坐在草席上打坐。她想过所有的细节,几乎无懈可击,临死前,谁也别想知道事实的真相。
白天那个年轻男警官脖子上的疤让她心里堵得慌,那么难看,为什么不去做个整容手术;还有那个看起来像怨妇的女警官,手上的玉应该带在左手上。苏晨言又看了一遍屋子,这时她发现她风衣上的扣子掉了。
她疯狂地找遍了整个屋子,几乎快要奔溃,最后还是没有找到。一颗黄色的铜扣,已经掉了很多回,每次她都能找到,而这一次,她找了一整天,都没有找到。
她当下决定推迟自杀的日期,在找到纽扣之前,她另外再制定死亡计划。就像她临时决定杀死那个遛狗的女人,而人们根本找不到她杀死那个女人的理由;就像几天后人们发现她的尸体,却无法理解她自杀的理由,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包括死。
04
江明毅又去了案发现场。一家废弃的书店,干净,整洁,书籍的摆放按照某种他想不出的逻辑。地上,桌子上,书本上,想要找到某个人的指纹,简直大海捞针。而这里找不到任何人的指纹,干净地一丝不苟。
他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想要找出杀人者的犯罪心理。死者叫肖依依,是一个高级白领,年龄三十二岁,外地人,平时爱好遛狗和打麻将,死时身上穿着红色长裙,涂抹着姨妈色口红。
面部化过妆,死得精致,像是精心准备的一场自杀。但绝不可能是自杀,死者收入高,单身,性格开朗,外貌漂亮,甚至已经订好了十一去往巴黎的机票,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自杀?
肖依依死前,有人看见她和邻居苏晨言逛过百货商场,死时肚皮上有24道伤口,伤口成玫瑰花形状,花瓣按照顺时针刻上了24节气。法医却最后证实死者死于相思子中毒。死后三天接到匿名电话,人们才发现她死在这个偏僻的书店里。
江明毅在大脑里一遍遍过着这些细节,试图进入杀人者的逻辑里。这时他的电话响起,是大队长黄耀。黄耀一直对江明毅寄予厚望,这让警局里那些混吃等死的人嫉妒不已。
“赶紧回来,有新线索。”黄耀做事雷厉风行,是一个性格急躁的大胖子。
“我在书店,我马上回来。”
到了警局,黄耀正在门口等他。
“走,我们一起去一趟乡下。”
“乡下,为什么?”
“他们找到相思子,就在下面的村里,那里有一座野山,山脚下全是相思子。”
江明毅开车,黄耀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看见他的熊猫眼,说:“阿毅,昨晚没有休息好吗?”江明毅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说:“一夜没睡,这个案子太怪异了。”
车子经过隧道,穿过两岸的竹海,山风吹来桂花香。
“别那么拼命,像我们这样的小镇,每年至少有上百件无疾而终的案子,你也查不过来。有空多陪陪小丽。”黄耀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默默抽起来。
几年前,黄耀的爱人死于一场车祸,不是意外,而是谋杀。为了找出真凶,一个月里他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只吃一顿饭,最后胃出血晕倒,送到了医院。三年过去,这个案子还是毫无头绪,镇上很多设备和查案手段都很落后,没有强大的内心和聪明的头脑,最重要的是负责任的心,很多案件查到一半,最后都不了了之。
他们要去的地方叫做程老屋,一个原始村落,四面环山,村里没有一条宽敞的大路通往繁华的世界。到了程老屋,江明毅走在前面,黄耀跟在后面。刚刚下过一场初秋的雨,土路上全是泥,两人的皮鞋踩在泥泞里,裤脚上全溅满了泥。
“什么鬼地方,凶手怎么找到这里的?”黄耀没好气地抱怨。
那是一个长满荒草的小山坡,路边全是带刺的植物,常年没有人来,连路都没有。江明耀从小在乡下长大,眼前的景象他并不陌生。
“看,就在那里。”他们走到湖边一个荒草丛生的茶园。江明毅摘取了一串红色果子放在保鲜袋里。两个人在湖边坐下,没有人来这里,这里安静地就像墓地。
“你们打算要孩子吗?”黄耀没有谈起案情,这些年他把所有重大的案子都交给了江明毅。
“还没计划。”江明毅手里拿着一粒相思子发呆。
“可以计划了。”黄耀又点燃了一根烟。
“不着急,我们平时工作都很忙,孩子生了没人带。”江明毅又拿起一颗相思子准备尝尝他的味道,黄耀制止了他。“别轻易尝试你不知道的东西,一般好看的东西都有毒。”
说完,黄耀站起来,看着没有一丝波澜的湖边,又说道:“还是早点要个孩子吧,工作毕竟是工作,不会让你觉得快乐。”
05
苏晨言最喜欢穿那件驼色风衣,那是祖母年轻时穿过的经典款,唯一的缺点就是扣子经常掉。幸好,每次扣子掉了,她都会找回来。而这一次,她已经找了两天,所有她去过的地方,她都去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扣子,她心急如狂。
她在屋子走来走去,直到那个年轻的男警官又来敲门。这次只有他一个人来。苏晨言拿了一双一次性拖鞋放在门口,进了门,指定他坐在他上次来坐过的那个凳子上。
“我可以参观下你的卧室吗?”江明毅并没有坐在凳子上,而是一直站着,这样他可以很好地观察房间里的细节。“参观?说的好听,搜查就搜查,说什么参观?”苏晨言说。
“这只是例行公事,请你配合。”江明毅说。“参观可以,请不要碰这里的任何东西!”苏晨言倒是要看看他有多大能耐。
江明毅获得许可后,像是潜入深海般,屏住呼吸,进了卧室。他一眼就发现纯白色的床单上放着一朵玫瑰花,他想起肖依依身体上的玫瑰花伤口。
接着他扫了一眼整个房间,屋里除了床,柜子,能看见的生活物品几乎没有。落地窗外,正在下雨,雨珠沿着玻璃窗滚落,撕裂着向四面八方爬行。
出来,苏晨言还在喝茶,江明毅问:“你喝的是什么茶?”苏晨言说:“茉莉龙珠,要来一杯吗?”江明毅坐在指定的凳子上,说:“你和肖依依经常一起喝茶吗?”
苏晨言说:“她经常来,不过她这个人比较大大咧咧,每次来都用手抓一把茶叶放在保温杯里,我每次都笑她淑女的脸,男人的性格。”
江明毅说:“给我来一杯。”苏晨言说:“今天不行,下次你自己带杯子来,我家只有一个杯子。”说完,苏晨言看了一眼窗外,说:“你们为什么怀疑是我杀了她呢?”
江明毅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他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说:“目前我们还在调查中,放心,我们不冤枉任何一个人。”
苏晨言笑了,说:“可我感觉你们认定就是我?”江明毅说:“很多巧合指向你,并不是我们认定是你。”江明毅话刚说完,感觉自己说的有点多了。
“哪些巧合?”
“好像我们之间并不适合谈论这个话题。不过如果你有什么新发现,可以随时和我们联系。”
“我想我会的。”
临走的时候,苏晨言站在门口问:“你的一生中,有没有那么一刻想要杀死一个人?”
江明毅身体一震,他说:“没有,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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