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个人都以奋斗的名义疲于奔命,以友情的疏远,爱情的消逝为代价。
文│曦 明
老杨一直自诩为诗人兼作家,每当需要他舞文弄墨的时候,就会以一种在所不辞的架势证明他的担当。高中三年里,他包揽了班级大部分的检讨、情书以及班会主持人的发言稿。
是在老杨的诗里,我第一次知道了“邂逅”为何意,也知道了原来礁石还可以拥抱浪花,精神可以徒步到天涯。凡此种种有关青春萌动和意识流的语数,在上世纪末的时间背景下已经严重超越了我这个乡村少年所能想象的边际。可想而知,情窦普遍初开的年纪,老杨在女孩儿们心中的光辉形象是我们可望而不可即的。
诗人的骨子里自然是有些傲慢的!尽管这种傲慢在某些时候会换来很多的不屑,但老杨乐此不疲。兄弟们辗转地将那些“不屑”贩运到宿舍,并添油加醋地渲染。老杨愤慨:切,他们那是嫉妒。说完,立刻展开床头的小桌,继续奋笔疾书。在称颂和谬赞中,完成免费的稿债。
在老杨的书桌上,是《牛虻》等名著,以及他常年订阅的《小小说》。要知道,在上世纪末期的边远县城,每年花费上百元去订阅和学习无关紧要的东东,在同学眼里是很“土豪”的。而我,作为土豪老杨的同桌,是最主要的受惠者。
老杨每在这些课外读物中搜刮到名言警句,抑或文采斐然的大作,总会第一时间向我灌输。他坚信我就是好事的阿拉伯人,总会把他的学识传播到班级内外,给他带来更多的“信徒”。
老杨跟我口述的内容里,我印象深刻的是《小小说》中的一篇《穷人路过爱情》。这是一篇因贫穷和自卑而放手的故事,以第一人称的旁观者叙述一个热爱文学的主人公,因文学而与一个红菱的女子结缘,最终又因贫穷而结束,小说以这样一首诗结尾:
“我枯干的手指挽不住思念的彩色缰绳/我个异的心于困苦的爱恋中裂痛/关于爱情/穷人只能路过且不敢喊疼/于是,我苍白的面孔冷了梦中的红绫(菱)。”
当十五年后在百度里竟然搜到这篇短文,那种记忆深处的震撼便不可抑止地荡漾开来。写这篇小说的人就像是我,而小说里“冷了梦中的红菱”的主角如同老杨。现实生活中,老杨也切实地经历了一次类似的爱情。高二那年,在一次副校长例行检查宿舍时,老杨的尺长砍刀从他的床铺滑落,一时惊呆了我们高中的二把手。自古文人皆侠客,不管我们这些同僚多么理解和同情老杨,但例行的找家长、写检讨,甚至被开除的命运都在等着他。那时候,老杨正追一个女孩,他用匪夷所思的文采和还算帅气的面庞轻易地击败了竞争对手,俘获了芳心。但砍刀事件却让这盛夏的果实没有等到收割时刻。
从小道得来的消息显示,老杨后来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分手信,内容大致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考个好大学以对得起为他奔波、被校长奚落的老父亲,如果有缘将来再续。这封信,让女孩哭了差不多三天三夜。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高中毕业后,昔日的同窗们在一曲如泣如诉的校歌中各奔西东,踏上各自的辉煌而又充满激情的征程。老杨上了一家以农垦为特色的院校,而我去了中原一座城市学了中文。后来收到过他一封龙飞凤舞的信,风格一如往常。他说校园两旁都是樱桃树,夏天时绿意盎然,红男绿女穿行在其中,可是没有一个女孩是属于他的。
若干年后,当我开始从事自己一直不太擅长的文字工作,总会在某个奋笔疾书的清晨或者夜晚想起老杨。
辗转得来的消息中说,老杨已回家务农,想要办食品加工厂。文人那种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还在这个曾经少年的胸中荡漾,他还是他。
距离家乡县城的那一次小聚至今已五年。微信里,老杨音讯无多,而那个曾经受伤的女孩已为人母,两人再无交集。没有时间的浇灌和沟通来滋润的情谊之水,在某个时刻干涸已经是注定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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