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初见
初三那年寒假过后,宿舍楼里迎来了一位新伙伴。与穿着朴素的我们不同,她的衣着是光鲜亮丽的,仿佛只在电视里看过。
那是90年代末,手机还没问世,相机都不太普及的年代,她手中的DV必然会成为稀罕物件。
从那台DV里,我们看见到了红磡体育馆里开演唱会的王菲,空灵的嗓音在漫天挥舞的荧光棒中穿梭;我们看到了飞机上俯瞰下拍摄的白云,形状各异,憨态可掬;我们看到了西藏的布达拉宫,质朴的藏民,琳琅满目的藏式。
她就像一个谜,给自己起名叫海蓝冰,游走在人世间,仿佛没有什么事儿能绊住她前行的脚步。
海蓝冰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东方美女,她的美是带有侵略性的。自认为漂亮的女孩子们都不愿意接近她,她却毫不在意。对什么人都客客气气的,对什么人都冷冷冰冰的,永远把自己当做外人,与身边的一切保持距离。
自从海蓝冰入校后,校园里到处传扬着她的传奇故事。有的说,她是富二代,腰缠万贯。有的说,她是星二代,隐姓埋名。还有的说,她是红颜祸水,高年级的同学为她打了几次群架。
她从来都是不置可否的,如果不是见到她泪流满面的狼狈,我永远也无法想象,她的人生居然是这个模样。
02、传说
海蓝冰出生在一个工人之家,生活虽不富足,但也温饱有余。然而她父亲重男轻女的思想严重,从她出生后,家里就没有消停过。
父母两人三天两头的吵架,那时计划生育还很严格,要二胎就意味要下岗,夫妻两人谁也不愿意退让,海蓝冰成了受害者。
父亲从没对她露过笑脸,母亲也因此迁怒与她。直到海蓝冰长到5岁,父母离异,她仍向皮球一样,被亲生父母踢来踢去。
最后,海蓝冰还是跟了母亲,也只是被判给母亲罢了。因为在接下来的七年中,她只能与外婆相依为命。
海蓝冰说,那七年,是她童年中最快乐的时光。没有打骂,没有哭喊,外婆会温柔地给她梳头发,会轻轻地喊她囡囡。尽管小朋友们都不愿意跟她玩,大人们也常常用怜悯的眼光看着她,但她并不在乎,有外婆就好了。
然而,老天爷似乎跟她开了个玩笑。就在她考上初中的那个夏天,外婆永远地离开了她。在外婆的葬礼上,她哭得撕心裂肺,小小的身体死死扒着外婆的棺椁,不肯接受现实。
后来,她被母亲带走了,带到了母亲的家。那个家里有男主人女主人,和一个活泼可爱的男孩子,她是个局外人。
海蓝冰的继父用现在的话讲,就是个大包工头。从此以后,海蓝冰跟着母亲一家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唯一不变的,是上了初中的她,无论转到哪所学校都会选择住校,仿佛这样就能把一家三口的快乐屏蔽在外。
03、新生
就这样,她改了名字叫海蓝冰。她希望自己像大海一样自由,希望自己像蓝天一样辽阔,希望把所有不快乐,永远冰冻起来。
母亲大概是觉得亏欠了她吧,零花钱总是给得很大方。就这样,海蓝冰开始了自己的旅行。就像歌词里唱得那样,“我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也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对话谈心”,她给自己包裹上坚硬的壳,不愿任何人看到她的心。
只是青春美好的年纪,爱情懵懂的季节,海蓝冰恋爱了。
他是我们学校高中部排球队的成员,一米九几的身高,清秀的面庞,打气球来,肌肉鼓鼓的双臂,满满的荷尔蒙。
那天,海蓝冰从排球场地路过,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排球朝她飞来,一个大汗淋漓的身影满是歉意。就那一眼,海蓝冰脸红了,冰封的心裂开了缝。
后来,两个人出双入对。学校当然是不同意的,然而两个人像是铁了心,面对各种高压政策,依旧我行我素。
就在所有人都佩服两人勇气的时候,那个初三升初四的夏天,两人的恋情戛然而止。大家都在惋惜,悄悄谈论着,如果海蓝冰不转学,他们还会创造什么奇迹。只有我知道,那场恋情本身就是个错误。
那是8月一个周日的下午,我提前回宿舍,想补一补周末忘记带回家的作业。在公共卫生间里,看到蜷缩在角落里,泪流满面的海蓝冰。
她看到我,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从小声呜咽,到嚎啕大哭,毫不知情的我只能抱着她,从喃喃自语中,拼凑出事情原本的样子。
04、落幕
海蓝冰确实又要转学了,只是这一次她多了牵绊。但那时的她,没有改变的能力,所以想在离开前与他约定,相互通信,保持联系。
因此,她像所有女孩子一样,叠了一整盒幸运星,提前藏到室内排球场的更衣室内,想给对方一个惊喜。
脚步越来越近了,说话声也越来越大了,就在海蓝冰想要跳出来的时候,一个声音生生打断了她的脚步。
“她呀?还不是为了跟队长打赌,为了赢铁公鸡一顿饭,我容易吗?”
后面又说了什么,海蓝冰已经不记得了。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外婆离世的夏天,又变回了那个一无所有的小孩。
那一天,她抱着我哭了好久,久到我站起身,腿因为长久跪着血液不流通,一阵阵发麻,只能尝试两只脚互相点地,勉强站稳身子。
海蓝冰擦干脸上的眼泪,冲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轻声说了句谢谢,一瘸一拐地转身离开了。
那是她留给我最后的印象,是倔强的,也是落寞的,曾经冰雪消融春暖花开的心,又再次被寒冰笼罩。明明是盛夏的季节,我却觉得犹如三九般寒冷。
这个故事,我没有向身边的任何人提起,即便是面对他发疯似在女生宿舍找人,我也依旧泰然处之。
究竟有几分的真心,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也许只是年少轻狂的一句话,却真实的伤了一个女孩的心。原本可能会成为女孩的救赎,却没想到最终成了诛心的刽子手。
我想对着不知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潇洒的海蓝冰说,何必在意,何必强求,谁都不是谁的救赎。唯有你自己,才是你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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