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有5个女儿,我是小女儿,全家人都叫我幺妹儿,自古是“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我理所当然是最得宠的。但是对几位姐姐我却是不敢有一丝毫不敬的,更惶论恃宠而娇,四位姐姐分别是大姐、二姐、三姐、小三姐。
大姐良玉,是二叔家的闺女,就如所有大户人家的长女一样,她承担起照顾幼弟幼妹的任务,我便是大姐半拉扯大的。对大姐的依恋胜过母亲,每当在外受了欺侮,必是哭天抹泪地向大姐告状、诉委屈。更有甚者,对母亲不满的时候也会噘着嘴儿喊:“我告大姐去!”大姐在我幼小的心中无异于神祗,她就是我的保护伞,可以佑我平安,护我心安。可是神一样的大姐,却去了!
大姐离开我们已经一年多了,我一直不敢回忆,害怕大姐略带责备的凄清眼神,每次的相见,她总是张开蒲扇一样的大掌拍我背上,声如洪钟,底气十足,又带着她憨厚的结巴:“幺……幺……幺妹,你从……从来都不想……想大姐哇?从来都……都不给姐来个……电话!”然后必是以庞大的身子压在我身上,摸摸我胳膊,捏捏我的手,然后叹息幺妹在外的日子不容易,言谈间便又轻易地原谅我这幺妹的没心没肺。
我其实很想告诉大姐,我不是不想你,不是不想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有那样一个被酒精迷了心智的姐夫,我实在难以面对你的生活,有时都恨不能将你不幸的生活从我记忆中挖去,然后填上一个你芸茵未嫁时的模样,定格。这样,你没有丈夫,没有儿女,满心满眼会不会是我这个最疼爱的幺妹呢?犹记当时,你背着我去姐夫家,趴你厚实的背上,听着你和二娘细细地诉着你对这桩婚事的意见,我则听得昏昏欲睡。在一个竹阴处小憩,你放我下来坐在一块小石板上,抻了自己的衣袖,拭着我额上细密的汗,咧着嘴直乐:“看……看我这幺妹儿,脑门儿楞……楞……大,将来必……必……必将出息。”我也直咧咧嘴,大姐说的必是真理,大姐高兴我便也高兴。二娘在一旁叹息,似乎嘀咕了一句:“咱家条件也就这样,能找这样的婆家就算了吧,饿不着就行。”
婚后的大姐有了儿女,在家的时日便少了许多,我成了三姐的小跟班儿,但三姐是时时刻刻都巴不得把我甩掉的架势,与三姐的角逐就如同一部谍战剧,跟踪与反跟踪的循环上演,乐此不疲。但是最终三姐都会惨败在大姐的教训之下,大姐每每家来,便是我的诉苦大会,把三姐支使我偷糖、摸大头菜罐、换面时打秋风的事迹通通细数,大姐便会拿出家姐的款来把三姐给里三层、外三层扒一遍。大姐虽然结巴,但却一点不影响 她的表达力,说话从来是有理有据,无一疏漏。三姐由是便会服帖几日,但也不过几日,戏码便又全套上阵。
大姐有时也会接我去小住两日,总是把最好的原材料想尽办法做成美味,哄着我吃得肚皮溜溜圆,然后会窝在被窝里给我讲些神仙鬼怪的故事,一般情况下,我去了大姐家,侄儿侄女在我这小姨面前是没有地位可言的,连睡觉也只得跟着他们的父亲去另支铺位。
那时爱去大姐家,还有个原因,大姐保存着最全的刘家人的照片,我仅有的小时候的照片也是大姐保存着的。大姐爱跟我说我小时候的事情,她不像我母亲只记得零星半点儿的事,只要是我的事,大姐总像是在脑子里按编年体整理成册,何年何月,幺妹从院坝里摔下去,差点掉沼气里;何年何月,幺妹摘桑葚,手忙脚乱,挂树上下不来了;何年何月,幺妹站田梗上,一个倒栽葱,倒插水塘里了;何年何月,幺妹偷家里腊肉烧竹筒饭去了……在大姐那里,我会发现原来我是如此地不一般,我也有着聪明调皮的一面。
我上大学后,离开了家乡,离那些人越来越远,但总会从母亲的电话中知道大姐的近况。每次回家,也必去看看大姐,听她数落数落我的背负,再听听她心软的原谅。只要我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总能得她的原谅。这是我从小到大对付大姐的不二法宝。我以为这一生,我可以任意对待的人,除了父母,便是大姐;我以为这一生,我会长长久久地这么听着、笑着,再得一个原谅。可是唉,大姐她去了!
大姐,三姐又欺负我了,二哥又拿毛巾抽我们这帮弟弟妹妹了……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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