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四章 三分其二
云淡秋空
一江流水
烟雨濛濛
岸转溪回
野平山远
几点征鸿
行人独倚孤篷
算此景、如图画中
莫问功名
且寻诗酒
一棹西风
和谈之后,漠南城一跃成为边地前沿。
随着交市的重新开启,漠南的常住人口和往来人群变得异常繁杂,这也给漠南官署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若是没有漠南驻军的协助,恐怕上至县令下至差役,都已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七月初三,有城中百姓求见县令大人,说是有极紧要的下情回禀,态度极其诚恳迫切,差役无奈,回了大人。
大人才结完一桩兄弟析产的案子,刚刚退回后堂喝了一口热茶,听了差役的回禀,紧锁双眉点点头,着差役带那人后堂相见。
片刻,人被带到,县令打眼一看,却是城中出了名的一个赖汉,平日里好吃懒做不务正业,时常靠着乡邻接济度日。
县令见是此人,心中叹口气,却也不能直接打发他出去了事,且听他说说。
那赖汉姓苟名驴儿,说是昨日晚间,自己赶了城北吉家的喜宴,混了口酒,夜半在城南破庙栖身,不想迷迷糊糊中,听见破庙外有人说话,遂竖起耳朵听了,原来是有人做买卖。
听那二人对话,说是初五在早市交接货物,一切关节俱已打通,只管放心接货,银钱还是接货后再行给付另一半,给付地点再行商定。
县令面上微笑,道,
“交市本就是贸易场所,官府只核定价格和货物明细,双方私下商讨交易细节,并无不可,不必大惊小怪。”
那苟驴儿急道,
“大人,他们要交易的不是普通粮食皮子之类,我隐隐约约听见,是铁器。衙门外的粉墙上贴着告示,铁器不得私自买卖,我虽不识字,这件事还是知道的。”
“铁器!?”
“正是。”
“如此,本县自当知会市监大人查实,你且回去,若所述属实,少不了你的奖赏。”
“多谢大人。”
苟驴儿千恩万谢跟着差役出去了,县令的眉头皱的更紧。
七月初五,交市繁忙有序,几个皂衣的带刀差役在市场来来回回巡查着,看样子,是在找什么。
转了一圈又一圈,突然,停在一处商队的货车旁,这家商队看样子是大梁的商贾,一连五辆大车,装得满满当当,上面用蒲草编的帘子盖得严严实实,并不十分引人注意。
领头的差役走近那商队的管事身边,一抱拳,商队管事正与旁人说着什么,见是一队官差到了面前,遂也客客气气一揖。
“你这车上装的什么,可否打开看看?”
差役说话有礼有节。
商队管事笑对,
“秫米,当然当然。”
一边回头挥手招呼伙计过来,一边从怀里掏出交易簿子,上面注明了交易物品种类数量等,上面还有个很显眼的交市的戳。
几个伙计跑过来,将车顶的草席掀开,露出底下一摞摞的粗麻袋,领头的差役命人一一查看,确确实实是秫米无误,于是道一声打扰,带人离开了。
初五夜半,城南的破庙里,地上铺着一堆散乱柴草,柴草上是一领旧芦席,芦席上躺着个呼呼大睡的醉汉,破衣烂衫,蓬头垢面。
三更的梆子刚过,打庙门外飘进一个黑影,直奔地上破芦席上的醉汉而去,一道银光闪过,落向醉汉的颈项……
七月初六,漠南城外的驻军大营里,梁渠正在主帅大帐和众人议事,亲兵来报,说有个城中百姓,道是有紧要军情相告。
梁渠看看身边副将,示意他出去看看。
那副将出去片刻就回来了,进帐后凑在梁渠耳边低语了几句,梁渠面色一沉,对众人道,
“今日暂且如此,明日再议。”
众将一一告辞离开,副将带进一个人来,跪倒在梁渠面前。
梁渠坐在居中的帅椅上,仔细打量面前的人。
面前的男子一身粗麻衫裤,胡须连腮,看衣装似是个三十出头的敦实农夫。
“此间无有外人,你有何下情,一一说来。”
“禀将军,七月初七的交市,有人交易铁器。”
“你从何得知?”
“小人自有消息来处,大将军无需疑我,只管派人查实。”
“交市日常有市监主理,若有难决之事,亦应会同漠南县协理,你来军中举告,所为何来?”
“大将军,小人探听到那些人交易货物数量众多,恐漠南县也难以办成此事,故此小人冒死入营。朝廷律令,举告属实者,可得二分,小人也不是平白提供消息的,呵呵。”
“若查证属实,如何通知你。”
“将军只管去查,若查实了,可来城南破庙,小人贱字苟驴儿。”
“既如此,你且回去,待我着人查证。不过,谎报消息,你须知道后果。”
“若消息有假,小人甘愿领罚。”
副将送走了那人,进帐来与梁渠商议,
“将军,难道我们真的要听信这汉子满口胡言,插手交市事务?”
“此人看似农户装扮,进得大帐来却气定神闲,言谈有度,或许他所言非虚。你派人去通知万县令,让他与市监协同查证,再拨一队士卒从旁协助。”
“是。”
副将领命出去了,梁渠犹在沉思。
他记得上个月廖辰来大营送几壶酒与他,曾谈到,漠北城呼家兄弟传回消息,说是城中平添了许多铁匠铺,忙得如火如荼,恐是大梁有人私卖铁器,叫漠南留意。
这些日子他忙着军中事务,还没顾上查,可巧今日就有人举告,不妨趁此机会查一查。只是地方政务一般都有地方官负责,他不便直接插手,更何况交市事务尤其不同。那个万县令是和谈之后才来的漠南,半年多来也算有些政绩,听说爱民如子,深得百姓赞誉,将此事交与万县令去办,自己特意加派军中人手,当是万无一失。
七月初七,当县衙差役同着军中派出的一队士卒在交市转悠了一整天一无所获回去禀报梁渠时,正在写信的梁渠只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表情,他手中的笔还没停,似乎这封信的重要程度远超铁器买卖这件事。
副将只能立在一旁。他写完了书信,晾干了墨迹,又小心翼翼折叠整齐,塞进一旁一个细小竹筒,收进怀里,方才开口道,
“破庙的人回来没?”
“回来了,没找到那农户,在神案下的柴草堆里找到一具尸体,没敢多打听,先带回来了。”
“走,去看看。”
二人出了帅帐,拐过后面一排营帐,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处,那里有座矮小破烂的土坯房,门口立着两个执长枪的士卒。
梁渠和副将闪身进屋,屋内并无床榻,地上放着一块破门板,板上一个死人,有淡淡的腐臭气。尸身衣衫褴褛却并不凌乱,全身上下仅脖颈处一道细小伤口,显见是一刀致命。只是这人明显一个穷困潦倒的赖汉,又是如何与人结了仇以至送命?
从破屋出来,梁渠命人将破屋严密看守,并叮嘱副将多安置一些冰块保护,以防将来要验尸。
副将领命去安排,梁渠回到营帐换了常服,独自一人跨马往漠南城而去。
是夜,天交二更,梁渠正在灯下看书,门外一阵风过,一个人影进了他的大帐。
梁渠似乎并不惊讶,慢慢合上书卷,抬眼对来人道,
“请坐下说话。”
来人相貌清癯,一袭褐色长衫,一看便是个儒雅文士。
那人微微一笑,也不客气,拽过一把扶手椅稳稳坐了。
“大将军果然不凡。”
“先生究竟何人,还请直言相告。”
“在下是谁并不紧要,将军目下要紧之事,乃是如何抓住那个买卖铁器之人。”
“依先生所说,县衙的人和军中的人一同去的交市,查了一天,并没有私卖铁器之人。”
“在下先前说过,县衙的人无力承办此事,可将军不信。”
“先生有何良策,不妨直说。”
“万青天万县令,此刻怕是也在期待一个良策。私行买卖之人两番遭查,一两日之内定然不会再交易。不过,最迟三日,必有消息。由夏入秋,北边的人已经急躁起来了。将军耐心几天,消息一到手我就给将军送信儿,这次,最好找个放心的人去办,莫再错失良机。”
“你怀疑市监监守自盗?还是万县令……”
“呵呵,在下不曾说,朝廷事有朝廷管,在下只想得那两份赏金,仅此而已。”
第二七五章 萝卜和泥
七月十一,漠南城外的交市出了件大事,一支商队连带着管事伙计和五辆大车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押进了漠南驻军大营里。
押解的士卒顶盔挂甲手执长枪,领头的将军骑在一匹健硕的黑马上,围观的人交头接耳小声嘀咕。
不过半日,这消息就像六月的苍蝇一样钻到了漠南城的每一个犄角旮旯。
这不,漠南城中最热闹的街市上最热闹的客栈里最热闹的一楼大厅,三三两两的客人都在说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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