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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归人,是过客

不是归人,是过客

作者: 小确幸GX | 来源:发表于2017-12-18 16:08 被阅读0次

          叶是树的客。绿一阵,黄一阵,飘一阵,终究是要归根的。树的枝头,雀怎么好停留;叶要走,树又怎么去挽留?

          母亲匆匆系好围裙,一头扎进了厨房——父亲回来了。父亲他就像是家里的客,一年“来访”一次,一次不过“留宿”几天,而后便是拎着行李箱、匆匆离开的背影;而后,时光结茧、风如锈。

          四四方方的小木桌,我们都围上去的时候,便显得有些挤了。母亲把干净的筷子一双双地、整整齐齐地摆好。一道道菜陆续上桌,层层叠放,离远看,好像花团锦簇,温和诱人的香萦绕鼻间。我趴在桌子上,巴巴的望着父亲斟酒,等着他拿起筷子——只有他动了,我们才能动。可父亲瞥过厨房里母亲仍在忙碌的身影,久久未动。

          母亲走了过来,把沾湿了的双手在围裙上反复擦了擦,两颊被油烟熏的微红。“不用等我,你们先吃吧。”她的话伴着满屋子的热气轻轻回荡。

          父亲走的时候,他从一包包行李中腾出一只大手,轻轻覆在我的脸上,硬硬的老茧刮过我的脸庞,莫名地,把我的鼻子刮得酸酸的。母亲跟在后面,走了又停,停了又走,直到看不见……

          父亲在家的短短几天,母亲便已习惯了依次摆上整整齐齐的四双筷子,盛满四碗热腾腾的饭——父亲走后的那天依旧如此。只是,桌子缺了一角,那双筷子搁在桌子上,兀自整齐着,它不动,我们也没动。母亲也没了什么可忙的,我们都呆坐了一会儿,最后拿起筷子,埋下头去刨自己碗里的饭。满满的那碗饭,一缕缕热气上升,最后又消散。

          好久以后,母亲才记得少放一副碗筷,久到我也忘了到底有多久……

          最初,自己年幼,曾以为,哥哥眼里闪烁的光也是对父亲每次回来都会带的特产的想念。

          时间过得究竟有多快,快到使我们都懂了离别时的酸楚,会掩饰眼里闪闪的泪光。

          哥哥转身离开家的时候,我在他身上隐隐看到了父亲的影子。母亲一直送哥哥到他上车,一路念叨。这是哥哥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也不能经常回家……她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些:

        “到了大学,一定要多买些吃的、喝的,不要亏待自己”

        “注意保暖,能多穿点衣服就别少穿”

        “钱不够用了,就让你爸打过去”

        “如果有心仪的姑娘,就同人家好好处,以后带回家给我们看看”

        “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虽然上了大学,也要好好学习;记得要常打电话回家,报平安”

          ……

        “赶紧上车吧,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母亲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车已缓缓地停在了面前。母亲瘦矮的身躯被罩在客车庞大的阴影下,她凝望着哥哥上车的背影,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看着车卷起一地尘埃,看着车越驶越远,看着车渐渐浓缩成一个黑点,融进远方的暮色里……

          回去的路上,母亲远远落在后面,脚步拖沓。在这条斑驳的石子路上,母亲曾撵着我们,曾拽着我们,曾背着我们……而我们,从未跟得上她利索的步子。走了很久,很远,我回头看,她埋着头,拎惯了行李的手正紧紧地攥着衣角,两鬓半黑半白的发瑟瑟发抖。哥哥走之前,很不放心地叮嘱我,一定要多帮母亲分担些家务,别让她太累,别惹她生气,多陪陪她……

          四四方方的桌子空空荡荡了起来,两碟小菜摆在中心,热气从半开的窗子里跑了出去,冷风钻了进来。我缩在桌子的一角,看着母亲缓缓地摆上三双筷子,又坐在桌前等了好久、好久,嘴里喃喃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几条皱纹像桌面上的裂缝一样爬满她的额头——母亲真的老了。

          窗外的树叶,一拨一拨地黄,又一拨一拨地落,旧鸦早已不知去向,新鸦还会来。老树站在风里,也站在雨里。

          没什么事做时,母亲就一直守在电话边上,有时会迟疑不决地拿起话筒又放下,拨好号码又挂断,像个无助的孩童,等不来他们的电话,打过去却又怕打扰到他们工作。电话机就像一根轴,母亲每天围着它转,不知不觉间,渐渐苍老。

          接到哥哥的电话时,别提有多高兴了,她紧握着电话,那一边的哥哥一定看不到她手舞足蹈,一定看不到她连眼角的皱纹都在欢笑。一个多小时的通话快结束时,她愣了会儿,最后还不忘叮嘱两句。那边已经挂了好久了吧,接连不断的忙音催促着她滚下泪来……

          其实我早该想到,我走之后,她生活的全部,大概只剩下等待了。又得多久,她才能习惯只摆一副碗筷?

          我一直梦想着要去远方——到更多的地方,遇见更多的人,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哪怕是羁留旅途。我曾一度以为自己会风雨无阻,一定抵达。

          听叶子在脚下碎掉的声音,仿佛嗅到了一股凄凄的气息。时间碾碎一些东西,就像我踩碎一片叶子这样简单——可我抹不掉它在空中飘转过的痕迹,时间也无法抹掉回忆。

          我没有事先告诉她我今天回家。轻轻地推开半掩着的门,细尘在半空中轻浮,阳光漏进门缝里,躺在板砖上,照在那张四四方方的木桌上,笼着母亲枯瘦的身体,衬着她看见我的那一刻无法形容的神情,流星般的时间仿佛在那时也顿了足。

          母亲一个人,一碟菜,两碗粥,两副筷子——她终是习惯不了。独自守着桌子的一角,等着我。她望了我好久,沉默了好久,阳光射进眼里,亮闪闪的,有泪焰在轻颤。她忽地站起来拉着我坐下,“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菜都凉了,我去热热……在学校一定累坏了吧……”为了我,她又忙碌了起来,身后尘埃轻浮。

          木桌仿佛变得很苍老,裂开的缝隙像是在生气,怪我们不能坐下来陪它慢慢变老。

          渐渐才明白,我们原不是归人,是过客。

          渐渐地你就会明白,生活有太多的牵挂,太多的羁绊,所以能留下就别去太远的地方,成为谁的牵挂,也深深牵挂着谁;即使走远了也要回头看看,一定有人在等,有人翘首以盼……

                                                                                                                          2015.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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