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阳光里的尘埃
秋风萧瑟,悲凄地摇落了一地苍凉,枯黄的地毯沿着小道绵软地蔓延,半抹残阳无力地挂在树梢,拉长了黄地毯上一团瘦小的身影。这团身影在风中瑟瑟发抖,又黑又黄脏兮兮的卷毛稀稀松松地挂在黑乎乎的肉身上,似乎还有几只可怜的跳蚤在寻求安身之所。
流浪犬的凝望这,是一只流浪犬,一只饱经风霜的流浪犬……
寒风呼啸,拍打在身上阵阵刺痛,老犬依着身旁一棵枯木桩静静地蜷着身子,口里发着呜呜的哭咽声,混着呼呼的风声让傍晚的村庄也瞬间冷却了。迷迷糊糊间它的眼前闪过一团黑色的人影,可它却无法看清了,沉重的眼皮啪嗒合上,将它带入了梦中。
梦中是很久很久以前,流浪犬生活过的地方。老犬的主人是整个村子最有名的鲁屠夫。鲁屠夫平日里除了杀猪,兴致来了时,也帮那些爱吃狗肉的富户们处理些狗肉什么的。鲁屠夫敲狗的手段是一流的,经他处理过的狗肉绝对能让神仙也神魂颠倒。
鲁屠夫也爱吃狗肉,他养的狗陆陆续续都入了他的胃,却唯独有一只毛色发亮的小黑犬每天摇着尾巴兴高采烈地跟在他身后。而他,也从未打算敲掉这只犬,还为这只犬取了一个特别的名字:孤狼。
这个名字的由来是有一段故事的:“孤狼”不叫“孤狼”的时候,也是一条流浪犬。当时才五个月大的“孤狼”因为受不了前一任主人一家人莫名的拳打脚踢,非狗般的待遇,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带着浑身伤痛无奈地离开了那个冰冷的小窝。月光缓缓倾泻,打在小犬的身上刺骨的寒冷。疼痛、饥饿在慢慢吞噬着它的身体。它在路边颓丧地走着,尾巴无力地垂在地面,突然间想念起那个不太温暖的小窝来了。人类常说:“儿不嫌娘丑,狗不嫌家贫。”我如今又何苦自寻苦恼,流浪街头呢?
小犬走走停停,用不太灵敏的鼻子漫无目的地嗅着,一路上除了月光的寒气就是钢铁水泥的气息,它已经快绝望了。它多么希望这时候有一点点吃的啊,哪怕是腐烂的臭鱼也无所谓啊!就在它幻想着啃着香甜的骨头的时候,一缕肉香飘进了它的鼻孔。它猛的一激灵跳起来,瞬间恢复了体力。它再猛地嗅了一口,确定是肉香后,它循着香气快速靠近。到了路口拐弯处,印入小犬眼中的是不远处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中年壮汉。肉香味就是从那发出来的。小犬的心“嘭嘭”跳起来了,它战战兢兢地向男人靠近,嘴里发出呜呜的乞求声。中年男人看着畏畏缩缩的小犬呵呵笑了两声,然后吹起口哨来。接着他又从胸口掏出了一包什么东西,向小犬扬了扬,招呼小犬过去。小犬迟疑的脚步终于不受控制地跑起来了。它奔上前去扑住那包东西又抓又咬,眼睛露出精光,似要将食物直接穿透,撕碎,然后塞入肚子。但,天不遂狗愿,无论它如何使劲,包装纸就是撕不开。一旁的大汉乐得哈哈大笑,含糊不清地笑骂了几句,然后蹲下身子,拍了两下犬头,拣起地上的食物轻易地撕开包装。他像个小孩子似的得意地向小犬炫耀。当与可怜巴巴,口水直流,舌头都履不直的小犬对望了三分钟后,中年男人终于将食物扔给了小犬。小犬紧盯着抛出的食物,双脚早已离地,腾空而起。“咕噜——”不到一秒,就听到食物下咽的声音。小犬伸出舌头不满足地舔了舔嘴唇,又眼巴巴盯着男人刚放下的手。
街边落叶懂你忧伤男人却不再笑眯眯地望着它了,而是啐了一口唾沫,不耐烦地挥赶着小犬:“这没良心的,都是贪婪的家伙,贪得无厌的混蛋,总有一天老子会被你们败光的……”男人自顾自的骂着,摇摇晃晃地转身向前方走去,徒留小犬呆愣愣地睁着无辜的双眼。
“汪汪汪,汪汪汪——”小犬突然吼叫起来。它冲到男人脚下咬住裤脚费力地往路边拽着。男人正在气头上,一脚踢开了小犬,小犬顾不上疼痛,又咬住了男人的裤脚,男人自顾自的骂着脏话又重重地将小犬踢开了。小犬艰难又快速地爬了起来,见拉不动男人,便立在路中央背对男人冲着空气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
“吱——”突然间在男人身后响起了刹车声。
男人一惊,酒醒了一大半,随即转身。一辆重卡就停在他眼前半米多的地方,像一头马上就要爆发的怪兽,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猎物。男人冷汗直流,半晌都没任何动静。
司机也骂骂咧咧地下来了:“这大半夜的,突然冒出只狗来,找死是吧,要不是老子心软,早把你碾成肉饼了……”但当他看清立在车前的是一个大老爷们时,顿时脊背发凉,惊出一身冷汗来。他发现并未撞上这男人时又故作镇定:“喂,老哥,这大半夜的一个人在马路上晃悠什么呀?我这车灯今天刚坏,还没来得及修,刚才若不是那狗叫,你今天非得死在这不可了!”中年男人终于回过神来。惊魂未定地说道:“那狗呢?狗在哪?”“估计还在车底下呢,这半晌没声,不会是……”未等司机说完,男人就趴到车底下去了。他轻轻吹了声口哨,没有回应,他再吹了声口哨,还是没有回应。他急了,冲外面喊道:“喂,你有肉干没?拿包肉干来。”司机极不情愿地掏出一包肉干递给了男人,嘴里嘟囔着:“人没事不就得了,管那只死狗干嘛!”男人没理他,用颤抖的手死开了包装,然后吹起了口哨。一秒、二秒、五秒……男人的心越来越凉,空落落的似被抽光了所有血液。
“呜——”这轻微的一声呻吟突然间让冰冷的空气活过来了。
“孤狼”在男人悉心照料下,终于捡回了半条命。自此以后,“孤狼”就跟着这个男人征战于各个屠宰场中了。上街割肉的人往往都能看到鲁屠夫在案板上手起刀落豪迈的身影,以及他是时不时的往一旁扔几块带肉的骨头。这时便会有一只跛腿的小黑犬叼着骨头挪到鲁屠夫脚边摇着尾巴蹭蹭他的裤腿,然后慵懒地躺到一边享受着这美味。
鲁屠夫并非无儿无女,他有三个儿子。他的老婆生下小儿子后喂了几天奶就跟一个城里有钱男人跑了。他一个人辛辛苦苦地把三个儿子拉扯大。却不曾想命运总是喜欢和他开玩笑。大儿子初中毕业后就被人蛊惑拿走了家里一半的钱偷偷去了沿海大城市打工,至今都杳无音讯。他好不容易逼着二儿子上完了高中,却没想到二儿子和一群不良青年混在了一起,整天惹是生非,动不动就伸手向他要钱,甚至拿他婆娘的事嘲讽他。他气急之下将儿子赶出了家门。本指着小儿子能给他争口气,可他这小儿子天性懦弱,遇到什么事情都畏畏缩缩,就连看鲁屠夫杀猪也会吓得晚上尿裤子。自此以后鲁屠夫就没给过小儿子好脸色了。反而是那只救过他的流浪犬,被他当儿子样的宠着。他曾在醉酒后口无遮拦地说:“养儿子,还不如养只狗呢。狗能救老子的命,儿子能干什么,儿子生来就是索命的。”
残阳如血“孤狼”就这样无忧无虑地跟在鲁屠夫身边了,直到鲁屠夫七年后去世……
鲁屠夫是突然倒下的,据村医推断是因为吃肉吃太多,高血压引发脑溢血而亡的。鲁屠夫的葬礼举办得很简单,送丧的是他的小儿子和被左邻右舍苦苦劝回来的老二,老大依旧杳无音讯。两兄弟的表情迥然不同:小儿子满脸悲恸,哭得快背过气去,而二儿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神情,还对哭得稀里哗啦的弟弟不屑地瞥了一眼,不满地说:“切,没出息的软骨头。”葬礼结束后,老三被邻居们左劝右劝跟着从外地打工回来挣了点小钱盖上了新房的老陈去深圳谋生了。而老二变卖了房子和家里所有值钱的家当,轰走了年迈的“孤狼”后,又开始了他的“混世生涯”。
“孤狼”这几天一直守在鲁屠夫的墓前。它那发亮的黑毛早已暗淡无光,脱落了大半,原本墨色的眼睛竟布满了血丝,眼角被泪水打湿的毛结成了两条黑线。整整七天,“孤狼”叼来了四十九根骨头,摆在了鲁屠夫的墓前。而瘦骨如柴,只剩皮包骨的它在第七天晚上悄悄的离开了村子……
“枯石”无依一个月后,已是深秋。一轮冷月在厚云中若隐若现,一团黑影在枯黄的小道上慢慢地踱着,随即倚在一棵枯木桩旁。风,吹得凄凉;夜静的可怕。月影越来越小,终于隐入了厚厚的黑云。静静地黑夜一口一口吞噬了小小的树桩和树桩旁那具瘦小的冰冷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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