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一定一定要去听一场轰轰烈烈的毕业音乐会

[NudeRude Wechat Post- for 2015 Wuhan University Graduation Concert ]

请一定一定要去听一场轰轰烈烈的毕业音乐会

并且要大声跟唱地听

要摇头晃脑地听

要能跳便跳能扭动便扭动地听

请一定一定要去听一场轰轰烈烈的毕业音乐会。

原因可以很简单，为了回忆。

原因也可以很复杂，为了回忆。

J.E.Amoore的立体化学理论把气味比成了小时候的立体拼图，不同的气味像是不同形状的玩具，牢牢地嵌在细胞不同形状的空格内。朱天文在《匈牙利之水》里，以此把气味写得好似记忆的帮凶，“去一趟图书馆前的草坪，如果碰巧校工在修剪草坪，那割过的草鲜绿味儿也许可以雷击醒我的记忆”。气味讯号是简明的索引，纵是睽违多年的画面一经相似气味的勾引便按耐不住，立时从海马体曲曲折折的沟回中循味而出，登门造访。

不仅是气味，自鼻翼两侧延伸至所有官能，《心经》里所言“眼耳鼻舌身意”对应“色声香味触法”，六根所感知的六尘，统统是为记忆卖命的良臣。

一个经典的例子是《追忆似水年华》里那块经由茶水浸过的玛德莱娜小甜饼。普鲁斯特写道“带着点心渣的那一勺茶碰到我的上颚，顿时使我浑身一震，我注意到我的浑身发生了非同小可的变化。一种舒坦的快感串遍全身，我感到超尘脱俗，却不知出自何因。我只觉得人生一世，荣辱得失都清淡如水，背时遭劫亦无甚大碍，所谓人生短促，不过是一时幻觉；那情形好比恋爱发生的作用，它以一种可贵的精神充实了我”。儿时在贡布雷品尝过的味道如今重新征服口舌乃至席卷肺腑，于是贡布雷的那座乡间别墅，居住其中的外祖母、母亲、莱奥妮姨妈和女仆，连同别墅一边的斯万先生的家，与另外一边神秘高贵的盖尔芒特家族，刹那间回到眼前。

除此之外，还有“从贝斯比埃大夫的双轮轻便马车上看到的马丹维尔钟楼的尖顶”、“弥漫在香榭丽舍大街上公共厕所的霉味”、“巴尔贝克附近的山楂树”、“汤匙碰撞盘子的声音”等等，贝克特研究普鲁斯特时，将这些记忆的线索称作为“有灵之物”。

对于普鲁斯特而言，回忆过去的方式至少有两种：自主的与非自主的。前者诉诸理性，以推理与文件的重重佐证重建过去；而后者建立在感性的氛围之上，如同在时间之海上无意间抛下浮标。而非自主的回忆，恰恰藏于这些“有灵之物”之中。自主的记忆向来是不可靠的，它们常常经过意识的篡改，也常常不敌时间的伟力，结局无非是主动否定或是被动遗忘。因而逝去的时间与存在的凭据，只能寄托于细微琐碎的平常瞬间——哪怕是用餐巾擦嘴的动作，通过“现时感受与某一回忆的巧合”，时间交叠，空间推衍。

那么——樱花。石楠花。玉兰。栀子花。西瓜。芒果。麦芽香。可乐汽水。宿醉的酒气。樟脑。木柜中霉味。柏油马路。橡胶跑道。剧烈的汗味。刚修剪的草皮。雨后的土壤。桂花。死水沟。大锅饭香。垃圾站。

以及——操场上的晨读。上下课铃声。从未完整听过的校园广播。鸟鸣。机车呼啸。校园大巴的笨重爬坡。篮球撞击篮板。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刷卡嘀声。讨厌的手机闹铃。更加讨厌的点名。风扇狂转。粉笔刻画黑板。

它们其实早已纵横交织地嵌入记忆，清晰指向学生时代。

每当我再次听到《If a song could get me you》的欢快旋律，我都不禁回想起我的中学时光——我曾很长时间都把它设置成 QQ 空间的背景音乐。即使我已经早已将它封闭，这首歌还是时常令我怀念发生其中的争吵，以及闲来无事坐在电脑前用刚刚充值得来的黄钻尝试不同装扮的一整个下午。

而大学里我印象最深的旋律，一首是梁静茹的《不想睡》，视频剪辑作业挑了这一首做背景音乐，空格键控制播放暂停，反反复复不下百遍，老师亦满意于效果，课上把作业播了数遍，以至能够举班合唱。另一首是 One Republic 的《Counting Stars》，初次听是班里一个叫 Ricky 的女生在 KTV 里唱，一开嗓即俘虏了在场所有的耳朵，再加上歌词本身写得极漂亮，困惑时我一度载下它来单曲循环。

送别。凤凰花开的路口。一生有你。那些花儿。The Sound of Silence。同桌的你。光阴的故事。青春纪念册。海阔天空。栀子花开。蝴蝶飞啊。青春无悔。以及，合照。

从前觉得调子口水歌词煽情，在现在这个合适的气氛里，却显得无比妥帖，纠缠的情绪得以安放。

请一定一定要去听一场轰轰烈烈的毕业音乐会。并且要大声跟唱地听，要摇头晃脑地听，要能跳便跳能扭动便扭动地听。

只为了多年以后再重新听到一些歌时，还能够热泪盈眶，还能够记起当时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