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过去了
白色的车身上印着鲜红的加粗楷体字,灰蓝色的窗帘不时被车内来回走动的白色衣摆掀起一个角来,医生们忙得恨不得真的长出白衣天使的翅膀来。
手中的献血证上已经有了好几个戳印,但唐栗还是坐在献血车外,飘忽的目光偶而不动声色地欣赏一番来往的学妹,但更多时候,是看着和他一样排队等待的人一个一个地减少。秒针仿佛和人头约好了,少一个人蹦一下,但总体看起来依旧是黑压压的没有缩小,时间慢得好像静止,跳出喧闹之外,耳鸣一般的放空也只是自欺欺人。
不期而至的不和谐音在这份耳鸣中显得那么突兀——
“让开让开!同学麻烦把这里让出来!”
人群像潮水一样分开来,尽头竟歪歪扭扭地朝他而来,唐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们要的是正被自己和另外几个人霸占着的简易沙发,也就跟着大家一起让开了。
四个医生像抬待宰的猪一样,麻利地将一个昏迷不醒的女生扔了上去,那女生面无血色,嘴唇干裂,两个医生费力地把她的脚往上抬,另一个医生掐她的人中,最后一个拿着棉签给她的手肘处止血。
还有一个女生一直在旁边紧张地喊着:“傅银!傅银!傅银……”
过了一会儿那昏迷的女生就恢复了意识,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脸色也不再惨白,渐渐恢复了点儿人气。
医生们见她如此也就都散了,只留了一位同那个一直跟着她的女生嘱咐了几句,也走了。
那平躺着的女生有气无力地抓起帽子挡住了脸,闷闷地说了一句:“太丢脸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晕血?
唐栗有些兴奋地看着,不光是他,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着沙发方向,议论的声音或大或小,那女生也一直懊恼地哼哼。
此时,正在兴头上的唐栗忽然被一阵诡异的熟悉感击中,他盯着沙发,止住了笑,耳畔莫名响起了说话声。
“好难受,头还是好晕啊……”
“不行,我的头不敢动,不然晕得更厉害……”
“好丢脸啊……”
这一幕好像在哪里见过。
唐栗闭上眼开始回忆,从小学同学一直想到大学联谊对象,从远亲想到近邻,从学生会打杂的想到兄弟“媳妇儿”,女生的影像还是没有重合的部分,这样一来就只剩一种情况了。
贾宝玉上身。一见如故。命中注定。相见恨晚。
——开玩笑!
201x年9月15日
今天又丢脸了,大庭广众之下的丢啊……
聂园说晕血这种电视里才会有的东西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里看到。
其实初中的时候也晕过,去医院验血型,左手无名指被扎了一个小眼儿,一滴血,看了一眼,过了一会儿就天旋地转地吐了。不过没有像这次一样的不省人事就是了。
终于明白电视剧里的那些在医院醒过来的人为什么问的第一个问题是“这里是哪里 ”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他们蠢了。视线刚刚清明的那一刻,我看到那么多医生围着我,激烈地说着什么,我内心的疑问真的是“这里是哪儿”,“发生什么事了”这两个。不过几秒钟之后就反应过来了——果然又晕了!真是丢人啊!
我想,为什么有晕血这种柔弱的女主角特质,在晕或者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却没有及时出现一个男主角呢?果然青春偶像剧都是骗人的……
PS:可能献血的量不够,只给了我纪念品都没有证件……那我那一百多毫升的血岂不是会被拿去浇医院花园的花?他们说这种不便于存放的血袋医院都会浇花,我表示很心疼啊!
当你认得了一个人的脸之后,你会发现其实他是经常出现在你的视线里的。
就像自献血那天后的唐栗对傅银。
食堂里,他发现她的早饭永远都是甜花卷,午饭一辈子都是芋儿烧鸡,晚饭从来都是放了很多糖的黑米粥和鸡蛋饼。
图书馆里,唐栗发现她看的学习书是汉语日语和英语,小说是日本的恐怖悬疑,下午必定会趴在桌上睡一个小时。就算是睡觉时耳朵里也总是塞着黑色的入耳型耳机,听高兴了还要很忘我地跟着哼两句摆两下。
一切都很普通,唐栗却不自觉地暗暗注意了。
只是有点儿在意那种熟悉感,只是有点儿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就当是又认识了个人。
唐栗只有这样对自己说,不然他没办法解释为什么自己那么关注一个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的人。难道真跟他哥们儿说的一样,大三了还没谈恋爱着急了开始宁滥勿缺了?
付印,符吟,符银,傅银,傅吟……
上公共课无聊着的唐栗开始在草稿纸上玩起了排列组合,当时只是听到和她一起的女生这样喊,也不知道她确切的名字。
“其实我除了她的长相之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嘛……”唐栗烦躁地把纸揉成一坨,无力地把脑袋砸上了桌子。
“你这两天不太正常啊,患相思病了?”同桌的方周手机玩没电了,于是跑来和同样无聊的他东拉西扯。
“没有。”唐栗可不想让这八卦男知道这么丢人的事情——为了一个只知道长相和名字发音的女生魂不守舍,这可不像他一贯洒脱的行事作风。
“果然是这样啊,谁啊,哪个专业的,我认不认识,长得怎么样?”方周“闲着没事干”的状态全开。
“都跟你说没事了……”
“唐栗,你说这话可就不够意思了,凭咱俩的关系,你还跟我打马虎眼儿?”
唐栗有些不耐烦地把头偏到了另一边,最讨厌别人说什么不够意思不把他当朋友之类的话了,这帽子一扣下来就好像被人戳脊梁骨说他这个人不值得相交一样,或许他这么想有些夸张,但他没办法和别人一样对这些话一笑置之。
“不知道,除了模样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唐栗没好气地回答。
“难道你一见钟情了?这可是传说中的事情。”
“我没有。”此时响起的下课铃挽救了烦躁不已的唐栗,教室门陆陆续续打开,讲台上的老师却还在叨叨不放人,他只有期待地望着门口,无神的目光直线延伸,探入了对角的另一个教室,慢慢聚焦——女生记着笔记,戴着紫框眼镜,不停地抬起左手看表。
上帝啊,这真的是缘分么。
就是在这一天,唐栗知道了傅银的班级——汉语言文学A班。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唐栗和方周联手,利用八爪鱼似的人脉,广泛宣传了汉语言文学A班女生们美好如女神一般的存在,煽动民心,终于劝动了班里唯一一个女生——也就是他们的班长何芸子,同意出面去和那个班的班长协商并拨班费给他们和“女神”们联谊。
唐栗的内心其实偶尔会自我反省一番,他怎么可以为了一己之私而利用了全班同学呢?
但这种心情在他看到一群比他还兴奋的狐朋狗友后就消散了——反正横竖是给这群和尚一个结束“贵族生涯”的机会,他也是做了个顺水人情罢了。
但老天总不会遂人愿——
“同志们,身为你们的班长,看到我们班级还存在那么即将过光棍节的孩子们,我真的很难过,但是缘分这个东西啊,是不能强求的,”何芸子在课间上讲台慷慨陈词道,“我怀揣着你们四十个人的希冀,走向了汉语言文学A班里号称班草的班长,真诚地向他说明来意,并奉上一瓶雪碧以表现我此行的诚意,但是——他委婉地拒绝了我。”
此话一出,教室里立刻哀鸿遍野,男生们怨声载道,诅咒那个不识相的班长。
“听说,那个班就只有三个男生吧?”
“怪不得号称班草,他也太贪心了吧,他以为他皇帝啊,还三妻四妾七十二嫔妃啊。”
“哎……”唐栗把自己嵌入臂弯中沉思。既然大路走不通,那他只有走小路了,他的人脉还不错,说不定可以打听到她加入了什么社团没有,他也可以去混个脸熟。
可是,在他第二天准备实施计划的时候,却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
“喂?你好,我是汉语言文学A班的杨云飞,请问是自动化E班的团支书吗?”对方的声音很温柔客气,让唐栗不禁也严肃起来。这个不负责的班长竟然给对方留的是他的电话。
客套几句之后,对方直爽地切入主题:“关于联谊,你觉得时间定在下周二怎么样呢,那天我们中午之后就没课了。”
“啊……稍等,我看一下课表。”唐栗偏头夹着电话,伸手在书包里摸寻课表。听筒那一边传来很嘈杂的说话声,看来对方可有一群姐妹团助威啊……
“傅银,你也快过来一起商量嘛!”
唐栗的动作不觉一顿,耳朵也在瞬间竖了起来。
“你们商量好了知会一声就成,我一切听从组织安排调遣。”
“你个没激情的!”
“我很随和……”
“喂?你好……”唐栗掩饰住内心的小小激动,沉稳地说道,“周二的话我们也可以的,只是晚上有的同学有选修,所以就下午吧。”
“这样啊,那好吧,关于地点和一些具体问题我们到时候再商量吧,麻烦你了。”
“不会不会……那,就这样定了。”挂了电话,唐栗看着渐渐暗下去的指示灯,原本只是为了保持礼貌而上翘的嘴角却久久无法像平时那般漠然地撇下去了。
当他把这个消息告知班级后,全班又再次燃烧了,开始激烈地讨论着结束单身的攻略。
“你怎么做到的?那么神通广大地把人家班长说通了。”方周蹭过来问他,一脸的谄媚,“难道真的是爱情的力量让你势如破竹?”
“你少来……是他们班的人主动联系我的,可能是芸子因为怕麻烦所以把我的电话号码留给他们班长了吧。”
“也是,本来这次是为了咱爷们开的联谊,也没她什么事儿——她有男朋友了没你知道么?”
“这我哪知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那么八卦……”
201x年9月24日
今天是个好日子!班里要联谊,这意味着可以有好多好吃的东西,到时候他们都醉心于玩游戏找对象,那我就可以尽情地吃啦啦啦啦!
(可不可以有点儿出息啊喂!——云飞)
那个死班长真是的,就因为他在追聂园怕她被别的男人抢走所以就决定葬送全班花样少女转瞬即逝的青春吗?我决不允许。所以我代表月亮无意中听见了两个班长的秘密会谈,本着爱护正义的心情告诉了全班女生,瞒着那个死班长联系了和尚班的团支书。
话说她们问我哪儿来的唐栗的电话的时候我真的很紧张啊,凭她们中文系的脑子,估计什么故事都编得出来吧……但就算跟她们说了真实原因她们肯定也不会信的,所以最后还是骗了她们说在校学生会的联系表上看到的,部长让我们记下来所以就都记了。反正她们也不会无聊到要去找部长求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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