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秋水

        朔北的冬月忽而冷忽而温，偶有阴霾，冻得头皮发紧，那也是好受的。数九寒天里雪仙子飘逸了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冰天雪地，和着丝丝呼啸的北风，扫得明澈不染。秋水窝着脖子跑向锅炉房，拿起铁棍撬了撬，灰尘扑面袭来，折身急奔回家躺炕头，打开微信把群里的聊天记录听了一遍，顺道回了几句，感觉有些冷，扯了被头盖在腰上。

        屋子里阴森森，冻得秋水两只脚不住抖，溜下炕，发现院子里黑漆漆，阴冷的天气屋里开着灯，不知不觉竟黑胡麻擦。推开锅炉房门，“欸!怎么就残了？”才想起膯灰时天还亮瓦瓦，心里不由直骂道：亏得人家没回来。添了几锹煤，掏了一推车灰，出门倒去了。

        把家伙什拾顿好隐约听见电话响，推车还没放稳就急奔回家，扑炕头拿起手机铃声正好结束，一看是春山打回来的三个未接，吓得赶紧拨过去，“死人啦？”春山接起电话劈头骂道，“刚倒灰回来。”“今晚我回去。”不等秋水说完春山喊了一嗓子，“那我们吃什么？有今早剩得一盆焖面，熬点稀饭行不行？”秋水独自一人叽叽哇哇征询半日，一看手机才知道春山早早挂断电话，没好气咕哝：“正紧问你不说，回来还要骂我做的不好。”

        顿时像脱了僵绳的狗后面有人追，秋水才忙不迭收拾早上吃罢的锅碗，一连几天不卷铺盖，正到了临睡前倒需叠得整齐，炉子熬上稀饭，扫地擦家，秋水一阵把春山不在一月的活计干了个利索。四处搜寻一番，终于做到可以交代掌柜的模样了，浑身痛快，暗喜大概不会因为家乱糟糟而受责备，幸好孩子们还没放星期，不然肯定是躲不过了。

        春山打工出去两个月没回家了，秋水还是喜欢他外出的日子——清净。孩子们两周回家一趟，剩下的平常秋水一关大门，一月不出门不起床横竖没人管束，尿家里拉床上，实在惬意。孩子们回来她得做饭洗衣，春山在更是要按时吃饭收拾家当，哪敢蓬头垢面，就算转的陀螺般也是时时吼叫得狗血淋头。

        一切准备妥当已经夜里一点半，春山还没回来。秋水拿起手机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几次过后到底还是担心，想问问到底走到哪里，电话响了没人接，再拨过去就没信号了。秋水关了院里的灯，只留了房里的小夜灯，依在铺盖上等春山回电话。

        朦朦胧胧秋水就睡去。她看见春山赤条条走在远处，似乎有一女人的声嗓，她快速跑过去想探个究竟，瞬间又好像到了外婆家旧房子外头的田地里，跳啊跳，跳啊跳……一个激灵秋水醒来，手机扑腾掉到炕上，迷迷糊糊手抵下巴又睡去了。

        这次秋水看见宽阔的路上红彤彤一片，像血又不像，她走过去，好似在回家的坡路上，下着蒙蒙细雨，坡上黄土泥泞，秋水还奇怪怎么不是柏油马路？差点儿就滑倒了，似乎有个男人在背后推了她一把，拉起她的手……

        “老子回来还插什么门？”春山捏着灯骂骂咧咧，秋水噌坐起，“我还是等你回来呢！”半夜三更秋水猛坐起顿时眼前一黑，呆若木鸡。

        “捣了半天没个死人!”春山扯个烂裤裆洗手，黑灯瞎火跳墙，手上拉了块皮。秋水大气都不敢出，奇怪自己怎么睡得像个死猪？大门被春山踢得变了形，好在家里暖和，春山吃过饭自己先睡去了。

        秋水轻手轻脚收拾完已经三点多了，睡意全无，春山呼噜打得如猪拱食。秋水望着春山，这个男人粗鲁暴躁，不是吼就是叫，只要他一个眼色，秋水就心里一颤……想着想着，秋水两行清泪划过鼻翼流进耳洞……春山胳膊搭在额上，哼了一声，继而深深叹了口气。古铜色的肩膀露在外面，头发三四寸，像通了电，凌乱耷拉在枕头上，嘴里的牙又黄又褐……

        秋水突然睁开眼看见太阳红彤彤悬在窗外，春山已经起床。她三下两下叠好铺盖，添了煤和面。

        春山披着棉袄回来，坐在凳子上看着秋水忙前忙后，叹了口气，搓了把脸，“营生不好做，开学的学费眼下有了，我想歇一个月。”

        “你说歇就歇。”秋水附和，春山像似商量，蜷在脚凳上，胳膊叉抵头好似受了委屈的孩子，往日里扬风炸武瞪眼似张飞的那股二杆子神气像霜打得茄子，秋水不禁有丝心疼，她调好面端给春山，坐在炕棱畔儿，望着春山哧溜哧溜拉面条的样子，觉得往日里所有的怨恨轻的如同烟囱里冒着袅袅轻烟，丝丝缕缕飘散在天地间，无迹可寻……

春山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