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初中的某天,妈给我们说,她要去外地赚钱。
当时爸在某个小镇上的高中教书,学校建在一个大围墙里,我们住在围墙的东南角。
当时大多数人都是贫穷的,大街上只有一条柏油马路,上面也不见奔驰的汽车,我们最常用的交通工具是爸骑了好多年的雅马哈。
我还记得夏天批发绿豆糕,一根才一毛钱。
妈走了之后,日子还是一样过,中午放学回到家,自己拔掉电饭锅插头,蒸笼里面有爸早晨就备好的一天的饭菜。
但是心情是不同的。
以前一家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时刻不见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刷碗;也不会有在我傍晚疯玩到忘记回家时站在门前慈祥的呼唤;甚至连碗橱的一角都生出了细细的蛛网,看那只肚子上点缀着淡淡斑纹的蜘蛛急促又不失灵活的包裹着闯入陷阱的小虫,仿佛妈握着手里的长针在赶着毛衣;
有一天清晨听说妈要回来,傍晚放学回家包都没放拿起望远镜就跑到了学校外面的车棚,站到水泥墩上举着望路的尽头,一直到华灯初上。
2016年3月底以来,民政部、教育部、公安部在全国范围内联合开展农村留守儿童摸底排查工作。截至目前,不满十六周岁的农村留守儿童数量为902万人。其中,由(外)祖父母监护的805万人,占89.3%;由亲戚朋友监护的30万人,占3.3%;一方外出务工另一方无监护能力的31万人,占3.4%。有36万农村留守儿童无人监护,占4%
这么多的孩子,社会的力量有限,有些留守儿童天生敏感,遇到伤害也无法向父母之外的其他人求援,最近爆出的车站猥琐未成年女童案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而受害人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孩——也是父母双失的孤儿。
很多人说在家赚不到钱,不得已出去务工,然而辛苦一辈子还是穷——打工几十年换来的只是子女结婚的一套房,然后一夜回到解放前,怎么办?接着打工,上了年纪的找工作没人敢用,年轻时在外拿命换钱带回一身的伤病,身体出问题也不舍得去医院,小病拖成大病,最后一命呜呼。我的姑父走时才五十多岁,剩姑妈一个人孤苦伶仃;我姐夫的爸爸——七十岁的老人还在做小工:这是农村普遍存在的现状。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无奈。在外面闯荡的这些年,我做过很多工作,刚毕业从事餐饮管理,从什么都不会的储备干部做到独当一面的餐厅经理;烈日下骑行在烤到融化的柏油马路上,大雨中淌过齐腰深的积水送外卖;憧憬移民国外参加剔骨工的培训,在遍地白骨和血渍的车间挥洒血和汗...
但是这些画面中只有我自己。在我加班到凌晨回到出租屋里迎接我的是冰冷的房间,没有温度的电热毯,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像个冰块;上完夜班第二天清晨走出店里,刺眼的阳光照的我眩晕,还要推着扎爆胎的电动车走五公里回去睡觉,感觉站着都能睡着;骑车摔个狗啃屎碰上员工聚餐,接着去吃烧烤,喝酒吹牛逼,回去自己涂点碘伏,第二天照常上班...
我不觉得孤独,因为孤独已变成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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