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最终的目标是传世,传世意味着传承,也意味着超越和被超越。个人通过学术的形式与人类的历史结合,与那不断前进的、在超越与被超越过程中的历史结合。在学术工作上,没有所谓的“完满”,每一次完成都意味着新问题的提出。马克斯·韦伯认为,当我们做学术时,一定要秉持以下的信念:“将来总有一天,我们都会被别人超越;这不仅是我们共同的命运,更是我们共同的目标。”
韦伯认为,“学术的进步,是人类理智化过程的一部分,并且是最重要的一部分。”这种理智化最重要的就是世界的祛魅。世界的祛魅扫除了神在人类认识自然过程中的地位,同时也扫除了由神所保证的“真”。所有学术都是有预设的,它们至少都有逻辑和方法论上的预设。但更重要的是,所有的学术都认为他们在进行研究的东西是有价值的。它们不怀疑自己的价值,或者没有能力怀疑这种价值是否存在。当我们去除了神作为这些预设背后的保证,我们的预设就纯粹只是预设而不能进行相互之间的判断了。这样,真就只是在预设下的真,而不再是普遍的真。通往真实存在、真实艺术、真实自然、真实上帝、真实幸福的古老幻想被扫空了。“真“的缺失,使得”我们无法通过学术回答“我们该做什么,我们该如何生活”这样的重要问题。这也就是托尔斯泰为什么说学问没有意义,因为它回答不了我们真正关心的问题。价值问题不是依靠研究而能确定的。价值是被决定的。
既然学术研究没有能力回答价值问题,既然学术是一项注定会被超越的事业,那么,怀揣“为学术而学术”梦想的人,他们工作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韦伯认为,在技术层面,学术至少能告诉我们两样东西:首先,如果我们想要达到某个目的,我们应该怎么做,通过什么技术手段。其次,虽然学术不能告诉我们应该确立什么具体的目标,但通过确立思想的方法和工具并进行思想训练,学术能够教我们如何设定一个目标。
但学术最重要的意义,并非上面所说的两种,而是在于学术能够提供给人一种清明(Klarheit)。这种清明是这样一种一以贯之的认识,是达到真正的不自相矛盾:当我们采取某一个立场时,就意味着我们赞同某些相关的立场,而反对另一些相关的立场。学术的进步,就是告诉人们,哪些立场是相互联系的,并且是怎样联系的。当我们真正要做出决定时,清明能够让我们做出一个“informed”决定。这种清明让我们认识清楚我们到底在选择什么,在抛弃什么。学术强迫我们对自己的行为的终极意义,提供一套毫不含糊的,没有矛盾的立场。
韦伯以这样一种形式反对了相对主义:对一个人来说,他必须决定自己赞同的立场,个人不能持一个相对的立场。因为这与理智是不相符的,这与学术带给人的清明不相符。赞同一个立场在理智上必然意味着反对另一种立场。学术的意义在于教导我们看清楚什么是我们真正支持的、什么是我们真正反对的,什么是因为我的支持或反对而导致的必然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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