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霞光明亮

沅茵     

    七十年代冬天的早晨，一轮红色霞光铺满大杂院，格外的灿烂，格外的明亮。老人说那不是冬天，也不是霞光，更无所明亮，那是什么？那是分别叫冬冬、霞霞、亮亮的九个孩子。没错，他们是三个冬冬、霞霞和亮亮，都叫着相同的名字。

    这个大杂院叫“挪庄”，但不是村庄，是青岛市的外来户口居所，称之“挪庄”。这院打五十年代建成，分东西两区，每区每组用同一个水龙头，同一个公共厕所，同一个下水道。家家有一间平方、一个吊铺、一个煤池子和一口大铁锅。就这样感觉如集体生活的环境，没有一个觉得贫苦，一起穷过日子，穷分享着快乐。

    当早晨听到铁桶的叮当响，就知道要起床了。大人们排队挑水，三个冬冬、霞霞、亮亮一起起床。他们穿上小袄，出门望着灿烂的天空，互相打着招呼：“冬冬、霞霞、亮亮起床了？”如果是外人，一定怀疑到底在叫谁？叫谁这只有我们院里的人才知道，才听得出叫哪个人？

    是的，相同的名字不同的孩子，不同的年龄，有大有小。更让外人糊涂的是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为什么有的叫姐姐或哥哥，有的却叫姑姑和叔叔？这是因为辈分大小的关系，称呼也自然不同。

    大人们起喊：“冬冬、霞霞、亮亮吃饭了！”九个孩子耳朵很灵，各自冲进自己家门，没有一个听错的。甚至一个霞霞对另一个霞霞说：“你妈叫你吃饭了。”一个冬冬和亮亮也同时告诉另一个回家吃饭了。

    饭后，孩子们又迫不及待跑出来玩耍，女孩跳皮筋，男孩围着旧蓑衣打扑克，他们打赌输了花八分钱买个什锦大月饼，赢了就吃。赢者一口气吃了十个月饼，直喊肚子难受、不舒服，老人们笑他傻得可爱，咋吃十个月饼？可孩子们心眼直，赢了就吃，也不考虑后果。

    那个时代的孩子们说不清做过多少次傻事呆事，从不遮掩，有话就说。也不知道闯过多少次祸，挨过几次打骂，过后依然阳光灿烂，一副圆圆的笑脸。

    后来，听说院上某家闺女叫霞霞，小子叫亮亮，大家都希望快改改名吧，这挪庄大杂院简直霞光明亮透顶了。可院里人多半文化水平低，也不计较名字好坏，随便以出生年月日起名，比如：六月五日出生，起名叫“六五”，叫起来像个狗名字。

    我们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生活着，直到有一天，霞光渐渐黯淡，街道主任通知大杂院拆迁，平房改建成楼房，这本是个好消息，可从那天起，三个冬冬、霞霞、亮亮也各奔东西了。

    四十年后，冬天的霞光忽然在一家酒店上空明亮起来，挪庄大杂院的冬冬、霞霞、亮亮等一伙曾经的孩子重新聚集，还认识七十年代的我吗？我是霞霞，你也是霞霞。还有冬冬、亮亮……。谁说往事如烟，谁说不堪回首？我说我年龄最小，现在48岁了。有的说儿女结婚了，有的说已抱孙子了。

    我修了修发型，为了减少年龄，回到从前。另一个霞霞穿一身红色纱裙，男的穿着运动装，谁也不提如今的年龄，只回忆小时候的故事，那个故事的名字就叫《冬天霞光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