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塔记》
邯郸东北百里,有古村双塔者,吾之生地也。名为双塔,实则无塔,何也?夫有志载:古时有之焉!耸入霄云,华而巍巍,紫气萦绕,正而堂堂。登其顶,俯能尽其村,仰可摘其月,居村而落,分村而中,东者曰东双塔,西者曰西双塔。夫志又言:村中有河,贯南北,隔两岸,绕塔而去,不知所终,故以河之界命之,又曰河东、河西者也。
予幼时常惑,其塔何灭?其河何竭?乃尽访村之年长智高者数载,得塔之去向旧讯,然或实或撰,不可考矣,而河之去向者,弗能力证!
今愿尽详,供有智同道者研之。
二塔中奉有神,其望不胜三清,其威不过四御,无名无表,无记无案。然可久保东西两村风调雨顺,物阜民安,故,众民敬之,尊为上仙,其香火亦源源久长。
郊有观,观有道,道法高深,而德行浅陋。耻于塔盛,怨夺香火,每每寻道而思去之久矣,终不可法。乃闭观自修,不思己过习惠民之道,而恨逾己寻治人之法。夫五百年之久,终有所取,得“御兽移物”之术。
忽一日,村人旦出,凡牲口者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似夜劳初歇,众民疑惑,乃不见二塔。有人言,塔为道士以“御兽移物”之法去之。民皆惶惶不可终日,拜天叩地,哭恸山河。上天为之而动,责观之无量,道之无德,遂毁观而擒道,以慰二村之民。
世人叹之,此道者,不思其身,不修其德,不正其术,不恤其民。上擒而去之,岂非正人者快乎?一番心志,勤苦多年,亦徒增笑耳!
呜呼!心无悯者无以正道,心生嫉者无以正人。欲思人敬之,必先修人敬之道,欲居高位者,必先树高位之德。不然,无道不能常敬,无德弗匹高位。敬愈众,恶愈多,位愈高,害愈厚,久而久之,其果必危及自身而祸及他人矣!
二.《丛台游记》
余久居邯郸,闲暇之时好名胜,以为凡是城山水楼阁穷也,竟不知丛台之妙。诸事皆然,近而不行,易而轻之。驱车马跋涉而寻远,斫荆林攀越而觅艰。历经曲求谓之上,得之不易谓之佳。
丛台者,战国之遗也。武灵建之。泰则为赏妓之用,战则应点兵之需。
是年春,余独游丛台。
穿林陌,越矮山,稀木葱郁,奇草如织。出此幽幽之境,可见丛台之大观,三叠层起,古色典雅。夫二千三百年之久,其巍巍之势如初,雄伟之状依旧。
过流溪拱桥,登百步云阶。圆台平阔,轩楼优美。青砖覆地,女墙环合。北有一楼,曰武灵宫;西立一轩,曰如意轩;南延明遗残城,合为一体,愈增其势;中有四百年之古槐,虬枝繁茂,生机盎然,枝头多红绡神符,乃心有所寄者许之。
东走绕壁而上。穿月洞之门,登台中之台。遂见明之据胜亭,雕梁画栋,华而不俗。至此,客之所能达极也。
临台伫立,倚栏高望。远林葱葱,近水盈盈。群雀嬉戏于枝蔓,蜂蝶飞舞于花间。老叟弄弦,水秀合音,男女私语,小儿闹春。嗟夫!邯郸之美竟至于此。今登丛台之上,始知向游之枉然矣。
三.《峡谷窘游记》
癸巳五月,戎毕新归,闻去双塔村三百里有峡谷者,山幽水碧,峻秀非常。择日,余驱车独往。
初入其谷,有执事者固其石道,修其花林,以便客之通赏。山崖穹带,舞练云稀,日丽风畅,花草盈眸,道下有溪水潺潺,行而闻击石之声,清脆珮环,畅意无限。
缘道缓缓东行,时有飞鸟嬉戏于枝蔓,颉亢似舞,关关若歌。少行,即固道之尽,崖谷于此而豁然,林草始见之无常。丛中有前行者成道,来去交错,横竖网织。
逆来一老翁,曰:山林深密,陡峭难行,至此可返也!吾豪而对曰:山间之探,固求于险,林间之寻,当求于幽,岂有中道而折返之理?遂弃老翁而东行。
阔野约一里之程,两崖骤会,有夹缝,才通人,余侧而入,至缝中,前后但见线光,心有微悸。强而过之,忽见一潭,风静无波,清澈透底,群鱼空游其中,影布青石,随动左右。渔翁端坐浮舟之上,戴斗笠,披蓑衣,飘飘乎,犹仙人空悬。潭之尽,断崖瀑布天降,击石之气,迎日天虹。心之悸顿消,遂窃笑老翁者,知其险而不知其妙也。
环潭及深,两崖复成带天。前人之迹始绝,丘壑起伏,荆棘丛生。斫荆林深浅前行,愈行愈密,愈行愈艰,手足俱有为荆石所破者。忍痛强出,谷向转于北,复有一里犹阔野之地,稍有怠意,无碍而已。
杖竹重行行,时而拨草,时而破林,时而跨壑,时而越丘。忘路之远近,亦不知几时,腹中渐空,身力渐衰。却有横丘断路,非攀越而别无他法。试越之,再而不能,赖军中之遗学,斫草织绳,穷九牛之力,终及顶,几瘫于地而不自支。远望,复有荆棘丛林不尽。嗟哉!前则渺渺焉不知所终,后则茫茫然无寻归路。
呜呼,悔当初不尽老翁之言,以至此不堪矣。空中高鸟哀鸣,忧我也,丛间蝼虫乱语,笑我也。
恰如人生之窘,进退不能,是进亦忧,退亦忧。进无明略以佐之运,退无渔父同嬉之资。空有进取而不就,徒于山野而忧歌。不禁仰天长叹:此谷何出?此窘何休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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