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7月31日(农历七月初五),终生难忘的一天,家庭灾难日。
小妹考上了初中中专,按当时的流程需要到当地县级以上医院去体检。而这些信息家里还不知道。当时哥哥已经在县城上班一年,很有些办事能力了,他也已经把自己当成家里的顶梁柱。所以他直接从单位请假坐上由县城通往家乡唯一的班车回家,准备第二天带小妹去县医院体检,而家里人并不知道他在那个雨下得特别大的日子里为这个事赶着回家。下午一点多班车行驶到同心县境内的清水河桥(距离我家不到15公里)时,迎面过来一群羊,司机又摁喇叭又刹车,终因车速过快躲避不及,从十余米高的桥上冲入河水中,河水不是特别深,一些人从车窗爬了出去,但身高1米83的哥哥却没有爬出去,可能他当时睡着了,可能他当时被摔晕了或伤了,也可能他的身高影响了他......
在幸存者和赶来施救者的帮助下,所有落水的人都被救上岸并被送到同心县医院大约已经是下午六点左右,听目击者说哥哥神智没有完全昏迷,有呻吟不能动,有外伤但不重。可能正因为看着伤轻,加上急疹室的床位和医护人员都比较少,他被抬进去平放到医院地板上后,仿佛被人遗忘了,医护们忙着救治那些重伤员了,没有人认识他,他就穿着滴水的衣服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一直到夜里十一点多,期间有好心人不知在什么时候给他盖了一件旧外套......
家里人是傍晚七点多才被村里人通知哥哥坐车回家,出了车祸,人已经被送到医院的消息,大雨滂沱的夜晚,爸妈和同村同祸的另一家人连哭带喊着找了近一个小时终于找到了一辆带车棚的拖拉机,家和医院相距不过二十公里的土路,无论两家人如何心急如焚,如何哭天抢地,终也加快不了拖拉机在全程泥泞路上的速度,颠簸了三个小时后终于在夜里十一点多赶到了同心县医院急诊室,等待爸妈的是怎样挖心掏肺的痛啊......
哥哥带着如同水泥地般冰凉的体温依然躺在水泥地板上迎接了爸妈。
没有人准确知道他几点走的,我想象不出他走时带着多少对生命的眷恋、身体的疼痛、对家人的期盼、对医院的失望、对旁观者冷漠的遗憾、对小妹的祝福......这一切都是我成年后的猜想,对永远的无解之谜的猜想。
后来听目击者说期间他有过挣扎,有过呻吟,可是医护们忙着救治有家属交费的、有家人催促的伤者,哥哥什么都没有——没有及时赶到身边的家人,没有人给医院交费,没有认识的人迫切地把医护人员叫来看他一眼,我猜想或者有病房里的病人、病人家属看着他严重了甚至不行了,可如同哥哥不认识他们般,他们不认识这个1米83的大男孩,可能他们没有钱,可能有钱但是担心交完后不知向谁要回,可能......
在他们惋惜的眼神中,可怜的猜测里,哥哥终是没能等到挣扎的拖拉机上心如刀割的爸妈,在那个冰冷的雨夜,在医院,在没有得到任何救治的情况下,不甘心地离开了他挚爱的家人和挚爱他的家人。
哥哥是家里唯一的男孩,那么帅又那么懂事的24岁的大男孩。
我哭:我幺哭爸妈的心痛,哭哥哥的可怜,哭家人的痛苦,哭老天爷的不睁眼......
我骂:骂那天的雨为什么那么大,骂那群羊为什么偏偏那时候过桥,骂司机为什么开那么快,骂道路怎么那么泥泞,骂医护人员怎么那么功利,骂目击者怎么那么冷漠,骂通讯怎么那么落后,骂水泥地板怎么那么冰凉......
我悔:悔怎么不是我带小妹去县城体检,悔自己怎么不是个男孩,悔自己怎么没有及时赶到哥哥身旁,悔以前怎么不好好对待哥哥......
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神经质,一切都是无法换回的事实。
我永远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爸妈是怎么样面对那一切的,哥哥的后事是村里人帮忙处理的,爸妈第二天下午在村人们的搀扶下回到了家。
他们的人生从这一天彻底被改变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