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你从不知道并永远不会知道的世界,尽管现在,你已身在其中……
乾兴十七年秋,九州五谷丰登,天下一派喜庆之象。各地官员陆续上表,纷称明君有道苍天怜见,今岁又是丰年。喜讯连至,看得明帝也是乐在心头,喜上眉梢。三年大熟,天下承平,国库充盈无比,百姓们也都安居乐业,稳享太平,明帝想到这里,不觉心下大慰。这大乾朝自开国以来,已传九帝,其余八位皇帝在位时,除了先皇武帝对西北用兵之外,也都是清平盛世多,逍遥皇帝稳,偶有天灾,极少人祸,累世之积早已让大乾江山牢不可破,四方夷蛮再无窥视中原之意,明帝纵然丰功伟绩,却也高枕无忧。
这一天下午,明帝在御书房阅过了几篇奏章,突然想起一事,令执事太监传天官唐白衣面圣。天官,为观天之官,唐白衣,曾是民间有名的相士,既能相人又可观天,后被地方官员举荐,入宫任天官一职。当时明帝尚为太子,先皇召见唐白衣时,明帝也在,只记得唐白衣给先皇出了道选择题:相人还是观天。按照唐白衣的说法,为皇帝办事,容不得半点闪失,若相人,就不能观天,若观天,就不能相人,依他的法力,只能二者取其一,否则就都没法算准。先皇就问明帝,如何选择,明帝当时的回答是:“一国之君贵为天子,天下之人皆为天子之臣,人心虽然难测,却可以用仁德来教化,而天地之变,却非人力所能抗衡。若能顺应天意,自然就能保国安民”。先皇点头称好,就封唐白衣为天官,测四时之变,天地之象。
唐白衣走马上任,果然不负圣望,多次测出天地异象,让先皇和明帝早有准备,快发洪水的地方可以提前叫百姓迁移,即将干旱的地方提前储水备荒,要出鼠害的地方提前放蛇养猫,数年来,按唐白衣的预测未雨绸缪,化解了不少的灾害,两位皇帝获得了无数的赞颂,唐天官的名声也传遍九州,倍受百姓称颂。
半个时辰之后,唐白衣走进了御书房,跪倒施礼,明帝说声平身,等唐白衣站定,就开口道:“唐爱卿算出了今年又是丰年,现在各地的奏章喜讯连连,可见唐爱卿所言极准,朕要重重的赏你!”唐白衣连忙拜谢,口中多些自谦之词。唐白衣并不爱财,也不好色,每日粗茶淡饭,安然度日,诸事不与他人相争,或许正是这样的好心境,才能窥测天意吧?明帝见唐白衣又是不肯居功,便连连摆手,让唐白衣不必过谦,又问:“唐爱卿,近日观测天象,可有吉凶之兆?”
此言一出唐白衣的脸上飘过一丝犹豫的表情,他顿了一下,才开口说:“臣夜观天象,却有一事不明,只是目前尚无定论,还需再做推演”“哦?那就有劳唐爱卿了,若能测得天变,可及早报来,也好早作打算”唐白衣拱手称是,明帝便点点头,又寒暄了片刻,唐白衣就退下了。
唐白衣走后,明帝沉思了片刻,似乎有所顿悟,就抬起头来,正好看见龙书案边侍立一人,但见此人一身内监打扮,身材中等,略显瘦弱,鬓角发白,却无半根胡须,手持拂尘上身稍倾,看到明帝朝他看过来,就连忙问了句:“圣上可是有什么吩咐?”,明帝欠了欠身,“杂通,朕想起些事来,有些心烦,不想也罢,去御花园里闲走一番吧。”说完,明帝起身,朝外走去。杂通连忙招呼小太监们准备器具,一起跟了出来。刚走出御书房的门,杂通就把一件披风给明帝披在了身上,“天气凉了,圣上走得慢些”。
杂通太监跟随明帝多年,深得圣心,明帝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看出个端倪,他瞧得出明帝心里有事。明帝走到池边,看了看水里的锦鲤,便把头侧了过来,似乎要说什么,却又象在暗自思索。杂通凑了半步,略微弯了下腰身,明帝看了,就把头转向杂通:“爱卿有话说?”“是圣上想让我说”明帝笑了笑,“那还不快说”“是”杂通挪了两步,到了明帝的左前,“刚才看圣上问话的时候,唐天官似乎欲言又止,最后竟推搪起来,想必是有什么隐情”“哦”“依杂家看,可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处?”
明帝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抬头朝远处的天看了看,“唐白衣观天测地,恐怕不可尽言,有道是天机不可泄啊,更容不得半点疏漏”“圣上所言极是,想必唐天官职责所在,不敢马虎”“嗯,料也没什么大碍,索性等他看得明白,省得我们猜谜”“圣上英明”杂通辑了辑手,退到了明帝的身侧。明帝心里的话似乎说了出来,心情就略微轻松了些许,从随从太监手里接过些鱼食,投到池中,看着争食的锦鲤挤成一团,偶尔还搅出几个水泡。
话说唐白衣回到观天台,连忙换好道服,招呼童子备好器具,准备观测天象。其实,唐白衣早已看到一象,只是事关重大,没有万分把握,哪敢轻易说出,今晚需再观月星运行,以做定夺。童子们点起了香炉,挂起了旗幡,持拂尘、佩木剑侍立于观天台的八个方位。唐白衣披发跣足,走上观天台,他口中念念有词,手中宝剑挥动数下之后,就坐在了法台之上,静等金乌西沉,玉兔东升。
却说这大乾朝,太祖开国之时,正是九州变乱之际,国土分崩离析,豪强连年混战,君臣失道,百姓流离,四周的蛮夷之邦也来趁火打劫,都要分一杯羹。蛮夷之中最强的一支称为响蛮,来自西北,与相邻的沙蛮累世为敌,侵攻不断,但响蛮又擅长贸易,经常有商队和中原之地互通货物,因此了解中原的风土人情。当九州有变,响蛮之主立刻抓住机会进兵中原,武力征服和怀柔政策相结合,不用几年就平定了九州,做起了皇帝。
怎奈中原之民不服异族管束,内乱之时虽被响蛮趁虚而入,一旦平定下来,自然会暗中蓄势,等待机会推翻响蛮的统治。响蛮之主做了皇帝没几年,就被各地的义军折磨的焦头烂额,刚到手的江山很快就断送了。更可怕的是,忙着在中原享清福的响蛮忘记了他们在西北的世仇,沙蛮趁乱一举端了他们的老巢,使响蛮再无退路,只能看着本朝太祖和各路义军混战了几年,终于一统天下,这个时候,响蛮只能为奴作仆保命度日。太祖登基之后,坐镇天下共二十八年,后传八帝,这明帝已是大乾的第九位皇帝。
三日之后,观天台的内侍官司徒行求见,明帝顿觉蹊跷,内侍官不过负责观天台日常事务,哪有大事需要面圣?莫非与唐白衣有关?明帝心中有了一丝不祥的阴影,连忙宣司徒行进见。司徒行战战兢兢走进御书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说:“臣——臣司徒行叩——叩见皇——皇上,吾皇万——万岁万岁万万——万万岁!”
明帝也不见怪,毕竟这种小官难得有机会直接和皇帝说话,紧张得结结巴巴也是自然不过的事,“免礼,有何事启奏?”司徒行从袖中掏出一个红布锦囊,头也不敢抬起,双手捧着锦囊举过头顶,颤声说:“唐天官昨夜不辞而别,只留下这个锦囊,臣不敢耽搁,发现此事之后立刻来报”明帝并未做声,杂通紧走几步,上前拿过了锦囊,用手捏了捏,发现并无异样,就呈到了明帝桌上。
明帝接过锦囊,心中一惊,只见锦囊上绣着观天台的图案,当初唐白衣和先皇有过密约,锦囊出,白衣去,意味着锦囊出现就是唐白衣隐去之时。不过直到先帝驾崩,唐白衣也没有出过锦囊,明帝即位后,唐白衣也私下将这个密约告诉了明帝,算是延续了下来。现在,锦囊终于出现了,难怪唐白衣不辞而别。明帝昨天刚命人送赏金给唐白衣,却不料全做了路费。
再问司徒行昨天可看到唐白衣有什么异动,司徒行也答不出来,明帝也不再问,令司徒行暂回观天台,有事再奏,对锦囊之事一定要守口如瓶,不可泄露出去。但见这个锦囊,是用红布缝制,上圆下尖,正面绣着观天台,背面似乎有字,却又不全,明帝拿在手中,反复看了几遍,杂通会意,立刻屏退左右,自己也退了出去。御书房里就剩下明帝一个人,他这才打开了锦囊,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半黄的纸片,但见纸上写着两个黑字:李不。
明帝拿着纸片,看着上面的字,百思不得其解。李不,是先皇时取的进士,先皇觉得他的名字有趣,就安置他去礼部任职,一晃数年过去,李不竟已升至礼部侍郎。李不多年来兢兢业业,做事谨慎,向来没有什么过错,两位皇帝对他都是非常赏识,可唐白衣却在锦囊里提到了李不,这可让明帝猜不透其中的玄妙。“宣李不”明帝收起了锦囊,朝门外喊了一声。
过不两个时辰,内监带着李不来到了御书房,君臣礼毕,明帝问:“李卿家可知朕为何宣你入宫啊?”李不向来为人谨慎,说起话来都把握着分寸,不过这次的回答却让明帝有些吃惊:“臣断不敢妄猜圣意,不过此次不敢欺君,臣已知圣上所为何事,但请圣上屏退左右,方敢具陈其事!”明帝朝杂通使了个眼色,杂通立刻招呼众人退下,独留李不在御书房候命。李不将右手伸向左袖,就在要将什么东西拿出的时候,明帝问道:“爱卿可是在拿锦囊?”“皇上圣明”李不果然掏出了一个橙色的锦囊,呈到了龙书案上。明帝见此锦囊与司徒行所呈的锦囊有着一样的刺绣,只是颜色不同,明帝打开锦囊,只见里面又是黄纸一张,上书两个黑字:孟经。
孟经,京都转运使,负责京城的物资调配。乾朝的版图共分九州,中州位于九州之正中,故名中州,京城恒京就位于中州。恒京城北八十里有一条大河叫做皓龙江,与各地水道相连,各州的粮食和其他物资都通过船运送到恒京。孟经身为转运使,就是催督各地补给京师,保证天子脚下不能缺了该有的东西。这恒京城内还有一处奇观,就是天然形成一个下陷的岩洞,人称“吞天洞”,洞口阔约数丈,洞内缓缓向下,走过十数丈,顿时豁然开朗,竟是个无比巨大的地下石洞穴,有此洞穴,恒京可屯粮无数,就算被敌人围困上个十年八载,也绝对不会断粮。大乾朝历年来在这洞中屯粮不少,今年又是丰年,估计孟经这转运使又要调集粮食,继续充实到洞中。
“李爱卿,你是如何知道朕为此事宣你?”“回禀皇上,昨夜唐天官突然造访寒舍,留下这个锦囊,让臣千万不可跟外人提起,除了皇上,谁都不能知道此事。所以,今天皇上退朝之后又宣臣入宫,臣就知道必为此锦囊之事!”听完李不的话,明帝也没再多问什么,“朕已知此事了,李爱卿切不可泄露,朕自有打算”李不告退,留下明帝一个人在御书房里。明帝拿出了司徒行送来的锦囊,和李不的锦囊放在一起,两个锦囊布色不同,但正面的图案一般无二,翻过来看看背面,似乎有字,但笔划不全,将两个锦囊并在一起,笔划略微清楚一些,可还是看不出端倪。“宣孟经!慢!让他秘密入宫,不可走漏了风声”
孟经入宫,果不其然,明帝的桌上又多了一个锦囊,也是唐白衣夜访孟经,留下一个黄色锦囊,锦囊之内又是黄纸一片,上书两个黑字:肖年。肖年,马步兵都统使,恒京城外的近卫军共分三营,一是城西的近卫右营,一是城东的近卫左营,一是城北的水军大营,近卫左营便是肖年掌管,三营兵马都是恒京城外的常备部队,负责守卫京师。肖年人在军营,一接到内监送来的密诏,立刻连夜入宫,给明帝带来了一个绿色锦囊。
就这样,明帝从这个绿色锦囊中又找到了另一个人的名字,看来,唐白衣是有意留下了一个谜局,却不说破,每出一个锦囊,就牵出一个大臣,最后,明帝一共拿到了七个锦囊,直到最后一个紫色的锦囊中再无人名,而是在黄纸上画了一个圈。红、橙、黄、绿、青、蓝、紫,一共七个锦囊,前面六个里面都写出了下一个人的名字,最后一个里面只画了个圈。牵扯其中的人一共也是七人,观天台执事司徒行、礼部侍郎李不、京都转运使孟经、马步兵都统使肖年、殿前统领何诸、吏部尚书欧阳子、国子监祭酒邢皆。
明帝把七个锦囊按照先后顺序拿出,摆在桌上,这些锦囊都是上圆下尖,若把尖角全都并在一起,自然而然地就摆成一个圆形,明帝恍然大悟,只见桌上的七个锦囊摆成了一个圆盘,尖角在圆心处彼此相抵,每个锦囊另一边的圆弧就组成了整个圆周,这不正应了最后一个锦囊里面画的那个圈吗?明帝端详了半天,却看不出奥妙,便把所有的锦囊翻了过来,想看看后面的字迹。
七个锦囊翻过来之后,零落的笔画凑成了一个整体,只见圆心正中赫然一个“乱”字。乱,这又该做何解?莫非预示天下大乱?或是风雨不调?明帝想了许久,也不知所以然,但又不敢等闲视之,能让唐白衣离宫而去,绝非小事。明帝在御书房内来回走了几圈,时而低头,时而昂首,却怎么也猜不透其中的奥妙。只听门外有人敲了下门,“圣上,这天色不早了,大半夜都过去了,可要保重龙体啊”原来是在门外守了半夜的杂通来提醒明帝,时间已经不早,明帝也索性先把锦囊的事放一放,收起了所有的锦囊,起身回寝宫安歇。就在明帝跨出殿门的一瞬,突然心里一紧,整个身子定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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