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一天,我发现了人类的“进化”,像一团刺一般翻滚在我的心中。竞争的火把多少次把我从黑暗中唤醒,但当我扬起激情,随火焰跳跃时,总在不远处传来一声来自深处的呐喊——
三年前,领还是强壮的汉子。多少风霜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成熟,刻下了岁月的痕迹,他靠着一身的力气养活了老婆和三个女儿,活的踏踏实实。村里的人总认为领是有能耐的。
领不是本地人,突出的下颚,宽阔的鼻梁,一咧嘴总会漏出洁白的笑齿。放学后,我总能看见领端着饭碗,蹲在自家门口,眼角垛叠着满足的横纹。他总会远远地给我打招呼,叫我“大学生”。感觉领自信满满,有说不完的话,有使不完的劲。有时,我们俩同时回到家,我还没把门叫醒,他媳妇早早地拿了毛巾迎出来,他总是满脸幸福的接过毛巾,狠狠的擦擦脸,痛快极了。我看后,心中不禁凉快三分。
年底,村里赔偿土地的钱发了下来,领一家红红火火,置办了一台29寸的大彩电,一家人围着它,不知如何下手,只好把我请过去,当了一回“售后服务员”。回来后,看着自家的小电视,不免有些轻松地嫉妒。
悲剧色彩的小说总让人担心、牵挂,大概是我同情弱者的缘故吧!我爱帮助学习差的同学,安慰考试不好的朋友,这样做,我很愉快。在我哼着歌从学校回家后,看到领的笑容,我发现生活是美好的。
是谁在历史的那边惆怅到:“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我恍然从梦中惊醒,听!谁在嚎啕大哭,我不觉打了个哆嗦,半夜三更,挺吓人的。这时,母亲慌张的喊我父亲:“快,是领在哭,快去看看,快——”我一骨碌爬起来,整个神精绷得紧紧的,我们推开领的大门,见他跪在地上呜咽着。我记得那夜的风,很凉!在人毫无准备之下,偷偷钻进了人的衣领,阴沉的秋夜,“暗杀”了领的小女儿。
那日立秋,清晨,在领的门口多了一圈白石灰撒成的半圆。
领剩下的两个女儿都打了脑膜炎的预防针,领的脸上布满了愁云,在他蹲下去捡起掉在地上的小发夹时,我看出来了,在他的头顶发根处,白了一圈——
好长时间没有看到领的身影了,学习忙碌的我竟将他忘却了。听父亲说,领去外地工作了,想多挣些钱。
一年之后,在我为中考作最后冲刺时,我见到了另外一个他。我先前还怀疑自己眼睛,但不一会,便证实,因为他叫了我,我望着铜皮锈骨、满头银发的他,呆呆地,不敢回应,默然一笑,跑远了。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家人,家人说他在外地工作,染上了肝病,身体垮了——
果然,就听说领住进了医院,花了不计其数的钱。自从上次一见,又相隔两年多,我已经跨入了高三。他不知又从哪里冒出来,而且瘦小许多,见了我,一言不发,我感觉这是人之常情,多年不见,自然会疏远。
一些流言总在我耳边萦绕,作为一个高中生,我会漠视它的存在,但世界本就不洁,污淖早就存在。领的媳妇跟别人好了,要和他离婚,这是在我看到领的媳妇跟陌生人亲密交谈后,所痛苦的接受了。
这些流言的污水从来就是“浊”物细无声,我不敢想象领会怎样忍受。
我知道,人们从此看不起领,没有了力气,没有了钱,有的只是一身的病和屈辱。父亲有一次说到:“领太不中用了,活着也是白活,不如——哎!”我吃了一惊,嘴里像吞了冰,一直凉到心里。
一切的一切,太复杂了,作为一名高中生,本不应去理会,社会在每一个人心中,太透明了!你知道,我也知道,就像一堆肉放在案板上,放着发了臭,也没有人管。如今,我就问到了这股“臭气”。
有一次在放学路上,我远远地望见领骑着一辆破车带着他女儿,很吃力的向我这边驶来,我看见他额前的那一团白,第一感觉竟疑惑是天使的光晕,我对我的错觉感到惊讶,并开始怀疑我的品质。我想,在这人情万端,人性万变的社会,作为徘徊在污淖边的我,应该向他问候一声,来暖热这曾经被冰山撞击过的心。但当他离近了些,我竟有些局促不安,终于要相遇时,我逃避了。怎会这样!为什么总有一些东西像麻绳一样缠绕在我的心上,用力拽向一个不知名的黑洞中,我的手心出了汗,沉重的叹了口气,为自己,也为别人——
我为此不安了好几日,像一个杀人犯,忐忑不定的丢魂落魄——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见领了吧!那是正月十五的晚上,我和朋友们兴冲冲的去公园看烟火。半路上,遇见了领,他一手牵着女儿,一手提着背包,在等车。我看着他,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激励着我,跑过去,向他问了声好,他点点头,说自己要回老家了,说完就把眼神移开了,我尴尬极了,缓缓地离开了他。
我闭上眼,却有一个微驼的身影在我脑海里浮现,渐渐地,化成了一个问号。
前方,烟花在空中绽放,劈啪作响!朋友们大呼小叫的奔跑过去,只有我望着夜空的色彩,缓步前行,我知道,别跑,路上会有不一样的风景——
我愿做那深处的呐喊,朝向火光跳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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