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同行的老乡安排英若住在了他女同学的宿舍。离英若报到还有一天的时间,她只能等。
李英若躺在床上回想着一路上的经历。第一次出远门,她觉得一切都那么新鲜有趣,而同时她又有些紧张。她感谢高阳的出现,不仅是他热情周到、一路上给她做伴,更是因为假如没有他,英若真的不知道这一路上应该怎么跟一个陌生的哥哥相处。
她不是一个活泼的人,不是很会交际。她不抱怨父母不陪她来报到,而只是把他托付给一个陌生男子。她知道他们是无奈的,要是父母有足够的钱财,她相信自己的父母会毫不犹豫地陪着她来到这样一个大都市、一个如此知名的高等学府来看看的。
父母对她考上大学是多么骄傲,她是知道的。没有父母的支持她不可能上大学,要知道跟她一同长大的农村女孩子们,初中毕业就算好样的了。很多早早的就下了学,要么在家里帮父母干活,要么找个关系去工厂打工挣钱。
他们家的条件能供一个女孩子读书更是不被人们理解。她听见了多少回乡亲跟父亲说让她早点下学挣钱的话。父亲却只是笑一笑,并不说什么。看见她不高兴,父亲反而会劝她:
“听他们的干什么,女儿、儿子在我这里都一样,你们谁能考上我供谁。那些老农民只能看见眼前这点事。我希望你们有能力就都去考,有多大本事使出多大本事。别担心学费,能考上咱就能上。有钱又怎样?孩子考不上,想花钱给孩子上还没地方花哩!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爹嘞。”
父亲说到这儿一般都会嘿嘿一笑,女儿就是他最大的骄傲。
女儿从小的老师就跟他说这个孩子有前途,一定要培养她上大学。他把女儿从小获得的奖状一个个收集起来,都贴在自家的墙上,一面墙已经被贴得满满当当。他最高兴的就是家里来的客人看到女儿奖状时的赞叹。虽然穷得叮当响,这不怪他,农村谁家不穷,可是他跟普通农家还不一样,他有一个好女儿。他宁愿自己受苦受累也愿支持女儿奔一个好前程。
英若不仅不怪父母,反而是感激他们的。她知道穷人家的孩子没有那么多娇贵,没有那么多矫情,她的父母和别的父母表达爱的方式不一样,但是绝对不会比别人的父母少爱孩子一丁点。
想到这里,在这异乡的宿舍里,她不禁想念起父母亲来了,眼泪悄悄落了下来。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哭,她是奔前程来的,她要做的事很多,唯一没有哭泣这一条,她要好好的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活下来。
英若所在的宿舍里就只有她一个人,这个学校离开学还有几天,大多数学生还未到校。老乡哥哥借了当地同学的铺位给她住。她即新奇又有点害怕,即想念父母又担忧明天的安排,就在这胡思乱想中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才晕晕沉沉地睡去了。
令李英若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敲门,英若赶紧跑过去开门,见到的却是高阳。
“怎么是你!”英若喜出望外,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她不禁脸红了。
“今天你不报到,我来带你出去逛一逛。”高阳高兴地说,他竟没注意到英若的失态,却有一种惊喜送到后的心满意足。
这正和英若的心意。她本来正发愁着这一天的时间怎么打发呢。她不好在宿舍关一整天,出去又怕自己找不清回来的路反而给哥哥添了麻烦。高阳来得正好。
他带着英若去了这个城市最著名的几个地方,挨着大街小巷地逛,累了他们就找个地方坐下来。对他们来说,风景可有可无,年轻人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才是最有意思的事。能聊到一起,风景便只是点缀,聊不到一起,再优美的风景也只是无聊。
英若和高阳逛了一天下来,能记住的风景不多。倒不是高阳不够热情和殷勤,相反他非常热情,非常殷勤,带着英若到了很多著名的景点,又一一地给她介绍来过的名人以及在这些地方发生过的大事。
英若反而没觉得这些地方的不平常,也没有觉得这些多有意思。一天走下来她有些累,可是她却也是高兴的。这种高兴她说不清楚是为什么,跟去了哪些地方、听了哪些故事没有多大关系,她就是单纯地愉快。对高阳几天来的陪伴,李英若满心欢喜,更充满了感激。
从那以后,他们两个就经常书信来往了。好长时间没收到高阳的信,李英若的心里一阵的紧张,一回到宿舍她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信读了起来。
信里只是拉了拉家常,并没说什么特殊的事情。高阳还说明了她最近不能来看李英若的原因,正忙着做一些课题呢。英若收到信后心里坦然了许多,焦躁的内心也逐渐平静了下来。她现在才清楚最近自己莫名烦躁的来源,竟然是因为高阳。想到这一点,英若脸上涌上了一阵潮红。她的心不禁突突地猛跳了起来。她深呼吸了几口气,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一想起高阳,她心里竟生起了一丝淡淡的甜蜜。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高阳,但是她知道自己并不反感他,甚至有的时候还期待着他的到来。
这就是喜欢吗?
说是喜欢他,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不甘。她明明没有太强烈的感觉,只是偶尔想起他而已。但是,只是这淡淡的一丝牵挂已经足够让她在这枯燥的日子里,感到了生活的快乐了。这就足够了,也许这就是喜欢了吧。
每天上课、下课、自习、睡觉,单调的日子,单调的旋律,身处异乡的她,未免寂寞。宿舍里的小伙伴们各自形成了自己的小团体。每个女孩子都像一只带着坚硬外壳的蜗牛,极愿意缩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倔强的保留着自己的小小习惯,然后才又小心翼翼地伸出触角去寻找自己的同类。无疑,对他们来说李英若就是最异类的那一个。
她不仅是唯一的农村女孩,她还是唯一一个勤工俭学的女孩。当其他女孩在宿舍里无聊地、肆无忌惮刷着剧、读着各式的小说的时候,她却要忙碌着去勤工俭学;当其他女孩还赖在父母怀里撒着娇的时候,她就要独当一面、自己养活自己了。没有人跟她的节奏一致,她的世界里只有她自己。
李英若只能默默地承受这一切。
高阳时不时的拜访和来信让她心里多了一丝安慰,至少有一个人时不时的会来关心她一下,会走进属于她的世界。这些短暂的接触,对李英若来说,就像电池时不时地充一下电那么重要。这短暂的充电,这些慰藉让她保持足够的力量继续面对后面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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