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中我们会遇到很多人,有人陪你通宵陪你疯,有人替你喜乐替你哀怒,有人争执过后仍能给予安慰,还有人离开后仍不愿你失落孤单。
那些我们以为失去的人,总有他来过的意义,就像说过的话,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最终都变成了养分,持续照亮今后的生活。
相遇有时,我们互相交换温度,彼此感受污浊,本身已经是最浪漫的事。
01
灯火无声,落雪窸窣。
阿尤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站在寂静里的陈戈,就像看到了多年以前站在大雪的路灯下默默等待的自己。纷纷扬扬的雪碎在玻璃窗前,仿佛喧嚣静默,时光静止。
可能我生性孤独,偏爱辜负。
阿尤对着幽亮的手机屏幕编辑好这一句话,将短信发送给陈戈,然后毫不犹豫地摁下了关机键。阿尤从来没想过,曾经晏疏拒绝她的理由,她却一字不差地用来拒绝了别人,并且这个她足以铭记一辈子华丽却虚无的理由,此刻却让她突然之间对过去整整的十五年释怀。
你在一个人那里得到的,一定会在另外一个人那里还回去。
因为爱是守恒的。
02
八岁,春节,阿尤第一次见到晏疏。
听大人说,晏疏的爸爸妈妈离婚了,所以才不得已回到镇上的老家。那时候,幼小的阿尤并不明白离婚对小孩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隔壁家的晏疏总是闷闷不乐,不愿意和其他的小朋友一起玩。
晏疏的眼睛害怕其他的眼睛的直视,害怕它们准备时刻揭发自己的一切,害怕它们用大同的世界来同化他的世界。正如阿尤也害怕孤零零的风和海,害怕自己在清晨醒来看到下了一整晚的大雪后白茫茫一片的世界,害怕一列火车飞驰而过时尖锐的鸣笛。
晏疏总是持着少年的孤傲和决绝,眉目冷漠的穿行过许多人群,大概正是因为如此,周围的大多数人,包括阿尤,才都不大懂得晏疏一个人所经历的经历。
阿尤对这个城里来的小客人又陌生又好奇,她学着大人叫他小疏,她把自己的糖果送给他,陪他一起坐在家门前的空地上画圈圈。有时候晏疏会警惕地盯着她,有时候他又默许阿尤侵占他的地盘。
久而久之,阿尤也和晏疏一样变成了不合群的小朋友。但是阿尤一点也不觉得孤独,她甚至暗暗觉得小疏只和阿尤玩耍是她莫大的荣耀。加之晏疏比阿尤大两岁,高她两个年级,阿尤总是对晏疏莫名地崇拜。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阿尤就这样乐此不疲地成了晏疏的小跟班。
03
晏疏小学毕业,阿尤努力地学习,以为自己成绩够好就能跳级,好跟着晏疏一起毕业。初中毕业去了县上最好的高中,阿尤心无旁骛地读书,终于也考到了同一所学校。
晏疏不再像以前那么孤僻,他身边开始围绕一些漂亮的女孩子,他对她们说阿尤是他的妹妹,阿尤生气地鼓嘴不说话。
晏疏与阿尤成了同桌,能在一起做很多事,写作业、看漫画、聊天、下五子棋……凡是能在一张桌面上做的事都做。
晏疏单纯地认为阿尤是他的哥们儿,就像坐在他前面的同学。
可阿尤早早就知道了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那时阿尤天天在日记本上写:阿尤喜欢晏疏,晏疏喜欢阿尤。
晏疏在空间分享了一首五月天的《知足》,阿尤觉得这个乐队说不出的特别,于是所有五月天的歌她都熟记于心。
晏疏说喜欢《犬夜叉》里的桔梗,阿尤花了一个暑假将几百集的《犬夜叉》完整地看下来。桔梗死去的那一集,阿尤哭着给晏疏打电话,说他喜欢的人太悲惨了。
晏疏大学去了外地,阿尤坐了十个小时的火车去看他,和他坐在学校外面的小店里吃了碗面就匆匆离开,她也觉得满足。
晏疏,晏疏,晏疏,阿尤觉得这个名字真好听。阿尤也这样乐此不疲地在意着关于晏疏的每一件重要的小事。
晏疏与阿尤,两个人的关系还是那样,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直到,那个夏天,晏疏的家乡洪水肆虐,他义无反顾地递交了志愿者的申请,从那之后,阿尤经常关注晏疏的家乡的灾情报道,再后来就再也没有人见过晏疏。
可阿尤这一生,再也没有机会对晏疏说一声“我喜欢你”了。晏疏无愧于天地海洋,无愧于山川湖泊,却唯一辜负了最喜欢他的女孩。
当你爱一个人却无法得到时,当一个人说爱你却不想得到你时,都是你该放弃的时候。
04
后来,阿尤尝试了所有的联系方式,也去了几次晏疏的家乡打听过他的消息,可关于他的一切依旧是杳无音信。
像是那些经历得多的人总是在人群里很安静,阿尤藏着过去的爱和热情,藏着父母离婚的缺失感,开始了不咸不淡的大学生活。
她报了一个吉他社,一个声乐团,开始学习吉他和唱歌。短短的两年里,她已经可以轻车熟路地自弹自唱,并能自己写歌。
当她抱着吉他,安静地坐在舞台中央,喃喃歌颂:
想念总是,轻盈无言。
缘分太浅,回忆有限。
遗憾不会重建,美好也别贪恋。
陈戈站在观众席上,他在台下最大声地向阿尤表白,他每天接送阿尤上课、回寝室,他穿过整条街给阿尤买称心的早餐,他喜欢着阿尤喜欢的一切。他像多年以前的阿尤对待晏疏一样对待着如今的阿尤。
阿尤是在吉他社认识的陈戈,那时的陈戈还是一个说话慢慢悠悠的男孩子,后来他们因为吉他有了一些共同语言,阿尤擅长写词,正好陈戈擅长谱曲,他们也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可是阿尤心里那些来历不明的空缺感却从来无法得到弥补。哪怕是朝夕相处的陪伴,哪怕是真心实意的付出,她都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多余的心气去爱一个人。
有一天,阿尤约上了吉他社的一群人去广场演出,那天夜里聚餐结束之后,阿尤正好遇上了去广场散步的陈戈,阿尤躲在人潮中间观察。人太多,看不到前方,不知道是否是酒精的作用,一切都明晃晃,像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的未来一样。身旁走过嬉笑的男女,牵手的家人,结伴的游客,以及我们。
那一刻,阿尤忽然觉得自己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安全,在憧憬的城市结束掉做了很久的梦,睁开眼,又看到了五颜六色的明天。当陈戈发现阿尤时,她忽然怔住了。
漫长的黑夜像是沉默着等待的怪兽。因为它实在太大了,大到可以吞没一切而悄无声息。陈戈对阿尤的关心,陈戈对阿尤的照顾,全部像是沉到寂寂的海渊里。
陈戈将阿尤送到了她家楼下,他的眼睛在路灯下格外明亮,他说:“阿尤我们在一起吧。”阿尤停顿了脚步,说了声对不起,转身上楼离去,听任陈戈慌张地问为什么,回应的只有熙熙攘攘的落雪。
陈戈情愿漫无目的地站在楼下,呆呆地看着那一扇窗户,像个傻子一样。零点后街上的路人络绎不绝,橘黄色的路灯下的街道照得跟白天一样,熙熙攘攘。
阿尤索性拉上窗帘,脑海里回荡着自己刚刚发给陈戈的那句话,竟然恍然觉悟,终有一天,也会有一个人,像站在路灯下的阿尤等待晏疏一样,像站在雪地里的陈戈等待阿尤一样,站在雪里,风里,艳阳里,等待着陈戈。你根本不知道你在等谁,其实,未来会爱你的那个人也不知道。
此时的陈戈和阿尤很像,像极了一个享受孤独的人,又像与这座城市的孤独与喧闹绑在一起。唯独在这样的夜里,更复杂的情绪才能够被暂时性隐藏起来,将自己认真当作热闹与空虚的一部分。
05
因为生性孤独,偏爱辜负。
能让你感到孤独的人,往往只会让你被辜负;你辜负的,不过都是那些即使不在也不会感到孤独的人罢了。
别急,慢慢来吧,一生的长度几成定式,怎么都会过完的。看,新一季的风,带着淡淡的腥气和远方的消息,又从海上吹过来了。找一个人,在如水的月色下,吹着海风,喝点酒。
而那一辆开往北方的列车,总会在路上,载着离人,也等着归人。穿过黎明前的旷野,日光从地平线上升起,一寸寸地铺陈开来,又落进眼里。那或许是,岁月最后会留下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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