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部办公室花盆里那根半米长的藤被拔掉了……
我不是一个喜欢花花草草的人,那根藤是什么品种也都不清楚,记得负责打扫的阿姨说过,三个字的,但我没有记住,我只知道那跟顽强的藤蔓在没人管的情况下长得很有气势。
那种气势多少会有点惹人注目,我很久之前就感觉这根藤会被人拔掉,果不其然。
原本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现在它却让我陷入了不小的苦恼之中。
大概是三天前吧,这根长得很有气势并且很想让人动手拔掉的藤不见了。
办公室门的钥匙是由值班的人管理的,那天是由办公室的小矮人值班,这个人称职得有些令人发指,脸上始终带着那种难以名状的亢奋的笑容,令人捉摸不透的是,这个亢奋的表情下却有一颗无比细致的内心,什么事情交还小矮人去做,就没有做不好的。
我之所以这么说他,并无褒扬贬斥的意思,我是说,他擅自拔掉那根藤的概率是很小的,他是个连打喷嚏都要举手请示的人。
所以,大概率不是他拔的。
我发现时是八点左右,小矮人也许是烧水去了,我发现办公室花盆里那根藤不见了,因为它太显眼了,忽然不见会造成视觉与心理上的某种空虚,能在第一时间被人发现。
我确认了一眼。
那根长长的藤的确不见了,凑近去看,花盆里土有被藤蔓根须拉开的细小裂痕,黑色的泥土从里面翻开,一股清香的泥土气味隐约在鼻子周围。
这是那根生命力顽强的藤最后留下的痕迹,我猜测应该是有人将其一把扯出的,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换句话说那人拔掉藤蔓的人是带着明显的主观意识,而并非不小心或者临时起意。
只有事先准备好,然后一气呵成,才能做到如此的利落干净,倘若动作慢一点的话,被带出的泥土就会洒得到处都是。
那么,究竟是谁如此预谋去拔掉一根无辜的藤蔓呢?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赶紧直起身子,迅速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在对方脚尖从门框中冒出的瞬间,我已经整理好坐姿,这个姿态看起来很怡然,根本不会让人看出来刚才我凑到花盆那边去了。
进来的是校报编辑主任,一个光头大爷,我之所以这么紧张,全是因为这个大爷,此人并非善茬,以找麻烦著称,如果……
想到此处,我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了花盆边上,刚才一下没注意,将手机落下了,此时主任正从花盆边大步流星地经过,我屏住了呼吸,只要这糟老头的脑袋不往左边歪,他应该是看不见我的手机的,只要他没看见,一会儿随便找个理由把手机拿过来,所谓神不知鬼不觉,就是如此。
叮!
他妈的,短信提示。
这么早来短信,应该就是该死的垃圾短信,不过那个声音很小,我觉得只有刻意注意手机的人才会发现,不过尽管如此,我的心还是猛地提了一下。
此时主任只要再迈出一步,他就能进入花盆的视觉盲区,也就是说,从他的角度就看不见我的手机了,到时候他爱怎么看怎么看,但这个糟老头子却偏偏在这里停了下来。
我发现有一种定律就是,你讨厌的人往往总是能精准地做出你讨厌的事情,不用想的,主任那双扇子一样的招风耳听见了手机铃声。
“小胡,那根藤怎么不见了?”主任的目光被那光秃秃的花盆吸引到了。
我心中稍松,因为那根藤实在太显眼了,它不见了,应该都会被人发现,希望主任发现地不是我的手机。
“什么藤?”我用一个问句进行情绪的缓冲,因为我暂时没有想起来最合适的回答。
这也是有学问的,用问句可以化被动为主动。
“三角枫的藤啊!”主任声音稍微抬高,“长得好好的。”
主任那双眼睛看着我,明显是带着怀疑的,因为此时在办公室里的只有我跟主任。
“额?”我眯起眼睛,假装近视加深了,朝那边望去,余光之中,主任的光头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还真是啊!我才发现。”我语气恰到好处。
主任将其眼神收回,没有接我的话,缓缓地走到了他的工位上,这个糟老头每次都是这样,他根本不给别人解释的机会。
不过,只要他没有发现我的手机,就没有充分的证据怀疑是我。
“你下午再去买一根回来吧。”五分钟后,主任忽然道。
我想这个笨蛋一定是吃饱了撑着,今天闲的没事干关心起这根藤来了。
“好的。”我简短的回答。
虽然我心里很不开心,但那又能怎么办呢,这他妈的光头肯定怀疑是我了,不然他为什么让我去买,这种事情应该交给小矮人。
正想到小矮人,小矮人就提着暖壶进来了,他一见主任,原本挺直的腰板呼一下弯到了合适的角度,脚步加速,说实话,我希望这个小萝卜走到一半时摔倒,那洋相可好看了。
但小矮人做事永远都是四平八稳的,只要他在,别人就不可能有表现的机会。
而且他永远不会出差错,主任看他就如同看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哎呀,真是个搞笑的世态,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保持人格的独立不是很好的事情嘛。
不过话说回来了,我这种经常腹诽的人也算不上什么道德楷模,我不会告诉别人,我蛮嫉妒那个小矮人的。
他们俩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些什么,估计是在说我拔了三角枫藤的事情。
爱怎么说怎么说吧,反正又不是我拔的。
想到此处,我忽然心中坦荡,不知道我自己刚才到底在紧张什么,对啊,那根藤本来就不是我拔的,我为什么这么紧张。
而后,办公室人陆陆续续都来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下午出门去买绿植,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凭什么让我来买,主任这么照顾小矮人,为什么偏偏这次让我买。
那个光头铁定是怀疑我。
我去花鸟鱼虫市场随便挑了一盆绿植,一样的,我并不认识。
如此一天安静的过去了。
第二天,光头主任给我提交的文案指出了不少错误,甚至是语法错误,并且指责的时候不无严厉。
光头主任的确是个严厉的人,但如此的抠细节,未免有些欺负人了吧,明摆着就是给我穿小鞋,当然他绝对是怀疑我了,毋庸置疑了,但我想不到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这种事情本没有什么的,但让我心里很不爽。
忍一时风平浪静,也许过几天就会好的,我自己告诫自己。
但回到家,我越想越是气愤,我为什么要凭空接受这种污蔑,我为什么不敢证明我自己,午夜时,我下定决心,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要主动地询问主任,并且证明自己的清白。
到了第二天,我忽而就没有动力了,一个是主任那个人看起来不是很好惹,如果我当场质问,也许会让他脸上挂不住,从而以后更加的针对我,另外一个就是,我觉得今天他说话挺客气,似乎这件事有不了了之的趋势。
结果在这天下班的时候,我看见主任跟小矮人一起走,两人聊着些什么,其间他们俩同时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开始聊了,他们俩在一起不会聊什么慈善事业的,准是聊别人的长短,我估摸着肯定是说藤蔓的事情。
这让我心里的疙瘩始终抹不去,我为此而感到焦虑,那一晚上,我失眠了,失眠的很严重,我心里不断重复着光头跟小矮人在背后议论我的画面。
那些总是带着偏见看人的家伙实在是太可恶了,越想越令人生气。
但,我每次到了第二天进到办公室,就失去了证明清白的勇气。
我觉得像光头这种人,他根本不会给别人解释的机会。
况且我没有可以证明自己的证据。
如此一直过了半个月,让我无比的苦恼。
我想应该已经没有人记得这件事了,但这种不甘心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我凭什么要蒙受不白之冤,我在长久的学习生涯当中,患上了严重的焦虑症,最近几年好不容易才调整好,而最近这令人讨厌的光头让我焦虑症又重新犯了。
终于在一个午后,我鼓起勇气去要去跟主任提这件事情。
我再也受不了这种折磨了。
“主任,我那个……”我的表达一直流利顺畅的,但这次不知为何,支支吾吾。
主任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我在说话,气氛怪怪的。
我心中又泛起了熟悉的胆怯,主任这是铁定怀疑我,我又没有证据。
“我那个……”我又道。
主任的手机响了,早不响晚不响,偏偏这个时候,这通该死的电话他打了足足一刻钟,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讲什么,从表情上来看,他压根就在刻意地忽视我的存在。
我好歹是一个高材生,我的工作虽然不如小矮人,但也算得上细致入微了,从一开始,这个光头就有意无意的针对我,我决定了,一定要说。
主任的电话打完了,视线从我身上漫无目的地扫走。
他奶奶的,明明已经看见我站在这里了,他还能假装忽视,这让我几乎是怒火中烧。
但我仍旧尝试压住怒气。
“主任,那个……”我正准备说。
“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我下午有个会……”主任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我。
就好像我即将要说的事情无关紧要,似乎我在浪费他的时间,那种鄙夷与厌恶,让我很不舒服。
“我……”我迅速地组织语言。
“起开起开!”主任收拾着文件起身。
那种鄙夷的眼神从我脸上扫过。
忽然噼啪一声。
只见一道人影飞到了桌子后边去了。
办公室里瞬间乱成了一团,文件飞得满屋子都是。
光头主任被我一脚踹飞出去,从桌子上滚落在地上,痛苦地捂住胸口。
我怒火上头,再也克制不住了。
这还不够,我冲上去,一把抓住那老头的前襟,吼道:“傻逼,我今天告诉你,那根藤他妈的不是老子拔的!”
主任五官痛苦的扭曲着,嘴里说着一些听不清的话。
我一字一顿道:“你他妈的再敢怀疑是我,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主任痛苦地皱着眉头,终于露出了弱者的表情,这是他咎由自取,如果这个老头平时做事人性化一点,我今天也不至于出手打他。
“小胡!你在干嘛!”这时,小矮人的声音冲了过来。
我猛地抬头,脑子一片混乱,我竟然把主任给揍了?
这令我难以相信。
小矮人赶紧将主任扶起来,那个老头子身体还算好,只是被吓到了,被小矮人安慰了几句,总算是缓过来了,不过此时他看我的眼神再也没有那种倨傲跟鄙夷,而是一种恐惧与不解。
“你到底想干嘛?”主任用示弱的口吻问道。
我把拔藤的事情又重复了一次。
“你发什么神经呢!”小矮人道,“那根藤是我拔的,我当天就跟主任说了,那根藤上有一窝蚂蚁,只能拔了!”
我忽然脑子一空,傻傻地环视了办公室里的所有人。
主任痛苦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委屈,嘴巴紧紧地抿着,眼睛也闭了起来。
我现在仍旧在想平息这件事的办法,如果实在不行,我就只能辞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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