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12：孔子的“处方”

《中庸》12：孔子的“处方”

子路问强。子曰：“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与？抑而强与？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而强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

子路问怎样做才算是强？孔子说：“你问的是南方的强呢？还是北方的强？又或者是你身上体现出的强？南方取柔弱胜刚强的教化方式，不报复横逆无理之人，通过自我战胜体现强，这是南方之强，君子取法这种强。把枕着刀枪、穿着盔甲睡觉当平常事，在战场上拼杀视死如归，这是北方之强，以胜人为追求的人取法这种强。所以，君子能做到宽和而不随波逐流，这才是真正了不起的强；君子保持卓然守正、独立不惧、不偏不倚，这才是真正了不起的强；国家有道，君子进取而不堰塞从前初心与操守，这才是真正了不起的强；国家无道，君子至死不渝于从前志向与使命，这才是真正了不起的强。”

子路是孔门弟子中，以政事卓著的先进弟子之一。孔子曾经开玩笑说，如果自己信从的道不能在天下得以顺利实行，就乘着船到海外去寻找能行道的所在。如果真到了那时，恐怕最适合追随自己的弟子便是子路了。

可见，子路是个有勇力、可信赖、依靠的人。后来，子路听说自己的母国卫国发生变乱，坚决留在那里，最终战死在卫国。据史书记载，子路受重伤后，从容整理了自己的帽缨，感到有些君子相了，才平和地离开人世。

这样一位弟子——“问强”很符合他的个性。孔子是深谙“性与天道”的高人，显然预见了子路的最终结局。因此，在回应子路“问强”时，绕了不小的弯子，试图将这位可以信赖、依靠的弟子从对于“强”的沉溺导向中庸。

一、南方之强VS北方之强

孔子从子路问强引出“南方之强”“北方志强”的话题，根本目的在“叩其两端而竭焉”——让子路自己找到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的常情、常理、常道，从而选择中庸，通过价值观的改变来改造子路的行为方式，直至“改良”他的命运。

南方之强是“胜己”之强，通过坚忍的克己来体现刚强，所以，南方之强，不主张报复别人的横蛮，在南方之强的世界里，能忍人之所不能忍，才是强。当年孔子一行困于陈蔡之间时，子路撸起袖子说“君子亦有穷乎”——君子怎么能受这种窝囊气？振臂一呼，就差揭竿而起了。南方之强，很显然不符合子路的胃口。

北方之强是“胜人”之强，通过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不惜牺牲生命的胜人来体现强。所以，北方之强，把枕着刀枪、马革裹尸当家常便饭。相比较而言，北方之强可能更对子路的胃口。

在谈及中庸之道时，孔子讲“知者”“贤者”过之，“愚者”“不肖者”不及。单纯从强的角度讲，南方之强的不及和北方之强的过之，都不是理想追。真正符合中庸之道的强应该是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的。这种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的强才是孔子希望子路修习的。

二、理想的强

孔子一口气列出了理想中希望子路做到的强的四种样态。

1、和而不流

《论语》中，孔子讲“君子和而不同”。君子处世，宽和为本，讲求“和为贵”。居家时“家和万事兴”，经纶事务时“和气生财”，邦国之间讲“和平”。君子讲求“和”，却不会随波逐流，因为君子内心自有自己的主张与操守，绝不会因为求“和”而丧失自己的主张和操守。把“和”比作左侧的道沿石，把自己的主张与操守比作是右侧的道沿石，君子所选取的“道”便是两侧道沿石之间恰巧能够容身而过的空间。孔子盛赞这样的“强”——强哉矫！

2、中立而不倚

左侧是道沿石，右侧也是道沿石，行道者的可贵在于坚持在两侧道沿石之间精进。君子之强体现在卓然守正于其间，心无旁骛、不偏不倚。体现在威逼利诱面前岿然不动，无过无不及。“中立而不倚”的君子，左侧的道沿石叫卓然守正，右侧的道沿石叫不为世俗所动。向右行绝不至为世俗所动，向左行绝不求特立独行，绝不过卓然守正而中立的界限。

三、国有道，不变塞焉

邦国有道，政治清明时，君子可以放手发挥自己的作用。可以有所作为时，就怕忘了初心和操守、胡作非为。孔子困与陈蔡之间，在子路振臂一呼将要揭竿而起时，强调“君子固穷”——君子在局促的环境中能够保持自己应有的操守。那么，政治清明，可以放手发挥时呢？还能不能保持自己的初心，还能不能坚持自己的志向与操守？能做到的，才是真正的强！

四、国无道，至死不变

邦国无道时，君子的志向与操守，能不能不受时代的影响。刀架在脖子上也无悔，穷困终生也无悔。孔子讲一个人在乱世时求得富贵是一种耻辱，就像在治世时安于贫困是一种耻辱一样。此时的君子面前也有两排道沿石，左侧的道沿石叫“识时务”，右侧的道沿石叫“有操守”。保持操守与顺应时势之间的中立才是真正的强，孔子把自己的侄女嫁给南容，就是因为南容在治世能有所作为，在乱世能保全身家。与此同时，孔子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犯过罪的公治长，就是因为公治长“至死不变”的道心。

子路问强，恰如病者问诊，孔子所开“处方”，执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定其病症，取“强哉矫”四味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的常道之“强”入药，其间中庸，只有知者才能真正体会。

希望孔子的“处方”能够医治好子路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