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一切消失，故事也会留在我们的心中

前不久，由爱尔兰-加拿大-卢森堡联合制作的动画电影《养家之人》（又名《战火下的小花》）在国内上映。影片根据加拿大桂冠作家黛博拉·艾里斯（Deborah Ellis）的畅销小说《帕瓦娜的守候》改编而成，曾荣获洛杉矶影评人动画长片大奖、美国国际动画节评委会大奖、第45届安妮动画奖最佳独立动画长片等奖项。

▎《养家之人》制片人安吉丽娜·朱莉（左）、导演诺拉·托梅（Nora Twomey，中）和小主人公帕瓦娜的配音演员萨拉·乔德利（右）

《养家之人》的故事发生在2001年塔利班控制下的阿富汗。故事的主人公——11岁的阿富汗女孩帕瓦娜（Parvana）和家人住在喀布尔一桩被炸毁的居民楼里。

当局的塔利班统治者规定：女性必须身穿“布卡”，且在家中男子的陪同之下，才可出门。在女性备受压迫的大环境下，难得的是，帕瓦娜的家中并没有重男轻女，她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帕瓦娜和姐姐无不精通阅读，还写得一手好字。

在这个文字看似毫无用武之地的动荡年代，故事的力量却高过了一切。曾身为教师的父亲执着地依靠街边替人读信、售卖文字为生，还时常跟她讲起那些阿富汗古远的历史和迷人的传说：“即使一切消失，故事也会留在我们的心中。”

一天，家中唯一可以合法出行的成年男性——父亲突然被塔利班强行带走。无法自由出行的一家人只有挨饿。情急之下，帕瓦娜女扮男装，剪去长发，穿上已故哥哥苏莱曼的衣裳，学着父亲的样子在集市上做一名读信人，甚至卖掉了自己一次也没穿过的漂亮礼服。

▎因塔利班当局禁止照片的留存，帕瓦娜在和妈妈前往监狱寻找父亲的途中，父亲唯一的照片被塔利班分子撕得粉碎。在所有人都放弃希望时，帕瓦娜到狱中寻找父亲的决心却愈发坚定……

▎父亲的谆谆教诲曾让帕瓦娜却充满怀疑，直到替父养家之后，她才明白故事的力量和意义所在。

▎帕瓦娜女扮男装、养家救父的故事不禁让人联想到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的花木兰。图片出自小活字“中国绘本（第二辑）”之《木兰从军》

而在遇到同是女扮男装的同学肖齐亚（Shauzia）之后，她们终可结伴度日，用瘦小的身躯扛起养家的重担，亦借着想象乘坐年少之梦。“被遗弃的坦克景观变成了令人难以忘怀的游乐场，两位小主人公在这个游乐场中分享她们关于月亮和大海的梦想。”影评人Mark Kermode如是说。

影片共设置了两条线索：一条是源自喀布尔的现实世界，一条则是与现实世界生活并置的幻想故事世界。在帕瓦娜的故事世界中，主人公男孩苏莱曼（也就是帕瓦娜已故的哥哥）驯服魔象、拯救村民的故事，是战火中的一家人每日睡前的快乐时光，也是帕瓦娜笃定寻父的勇气和力量之源。

▎帕瓦娜把哥哥苏莱曼的真实经历埋藏在心底，构建成第三重叙事。哥哥的故事也成了悬念，伴随着睡前故事的进展，成为又一条隐线，牵动着观众的心。而女扮男装的帕瓦娜，不仅成了家人的寄托，也似乎成了年少时死于非难的哥哥的生命与灵魂之延续。

据创作团队声称，影片中的辅助线索“男孩苏莱曼的故事”是后加上去的。这个充满奇幻色彩的世界以冒险的方式同帕瓦娜的主线展开平行叙述，画面主要由多伦多的Guru工作室制作完成。乍看上去，此处似乎是使用了定格剪纸动画，但实际上却是全部使用数字动画来实现，由数百层2D动画组合在一起，形成精致的效果。这种技术所呈现的戏剧性与帕瓦娜日常生活中更加逼真的现实世界构成了鲜明对比。

▎苏莱曼和象王的早期剪纸概念设计

▎后期概念设计图

▎完成效果图

此外，影片配乐的创作亦与画风相得益彰，从现实世界喀布尔的街头叫卖声片段到幻想故事世界里的奇特冒险，尽显抒情和张力，将东方与西方乐器的韵味融为一体。

而作为合作制作的主创团队，爱尔兰“卡通沙龙”工作室凭借《养家之人》第三次提名奥斯卡金像奖。前两次提名的动画分别是2014年的《海洋之歌》和2009年的《凯尔经的秘密》，两部作品均是基于爱尔兰民间传说和文化改编，由此奠定了卡通沙龙标志性的精美2D手绘风格。

▎《养家之人》手绘草图

卡通沙龙的工作室位于爱尔兰中部基尔肯尼（Kilkenny）市中心圣玛丽大教堂附近的一条不起眼的小巷，由诺拉·托梅、保罗·杨（Paul Young）和汤姆·摩尔（Tomm Moore）创立于1999年。

目前工作室成员已有60多人中，他们多半来自世界各地，其中一名年轻的女动画师还是来自伊拉克的难民。值得一提的是，《养家之人》中的配音演员多半拥有阿富汗血统，不过这些声音不仅来自阿富汗，还来自世界各地。

“卡通沙龙”动画工作室曾于2018年5月至7月在基尔肯尼当地的Butler美术馆举办了关于《养家之人》幕后创作回顾展：

可以看出，《养家之人》的视觉风格与以往的“卡通沙龙”作品不同，它避开错综复杂的花饰，以简约的大地色系为特色。“帕瓦娜所生活的喀布尔现实世界需要非常写实，而我们也想以一种鲜明的方式来呈现它的美，让它看起来具有电影感。”影片导演诺拉·托梅这样解释道。

谈及对影片的改编，诺拉·托梅不止一次地提到黛博拉·艾里斯的原著，书中的书写方式真实震撼却又温暖感人。“她不回避复杂与苦难、伤痛，甚至残酷，也没有过分感性。她从孩子的角度来看待事物，却又深谙如何兼顾为儿童和成年人写作。我认为，我们有责任帮助孩子去了解真实的世界，这也正是我喜欢黛博拉小说的原因。”

▎加拿大作家黛博拉·艾里斯

多年来致力于女权和反战运动的黛博拉·艾里斯凭借“帕瓦娜”三部曲（《帕瓦娜的守候》《帕瓦娜的旅程》《泥土城》）摘得加拿大最高荣誉总督文学奖。为了塑造好帕瓦娜的形象，她曾在巴基斯坦的阿富汗难民营待过数月——事实上，帕瓦娜主人公的塑造结合了黛博拉在此间遇到的多位阿富汗女孩的形象。

▎《帕瓦娜的守候》中文版

初读《帕瓦娜的守候》时，诺拉·托梅就立刻被帕瓦娜这一角色所吸引。而在将小说改编成电影剧本的过程中，诺拉·托梅还在笔记本上记录了诸多情感与故事塑造方面的想法。她认为，使用动画来讲述帕瓦娜的故事会更容易让观众接受。

在影片拍摄与筹备的4年时间里，诺拉也深入研究了阿富汗的历史与政治局势等诸多问题。无疑，影片的政治背景受到广泛关注，但诺拉·托梅并不希望政治题材成为《养家之人》的焦点：“我不想拍成纪录片，我只想讲述一个关于家庭和一个女孩成长的故事。我也不想单单讲述阿富汗这一个民族的故事，而是希望展现一个与全世界人民密切相关的故事。《养家之人》是关于妇女和儿童在一切不平等社会中遭受的苦难。”

▎诺拉·托梅因《养家之人》被电影业圣经Variety评选为2018年最值得关注的10位顶级动画师之一。2016年，在诺拉·托梅即将结束《养家之人》长达四年的制作之际，被诊断患有乳腺癌。如今，她已坦然接受了这一事实：“我不介意谈起这件事。毕竟，我是个讲故事的人，而这也是我生命中故事的一部分……我所知道的是，医生给了更多的时间，这太棒了，就像魔法一样。”

而《养家之人》制片人之一——安吉丽娜·朱莉，作为联合国亲善大使，此前曾多次前往阿富汗，为当地女孩创办学校。“我知道“卡通沙龙”工作室将公正看待阿富汗文化的丰富性与创造力，”朱莉说道。“在阿富汗，数百万像帕瓦娜这样的年轻女孩在压迫、冲突之下成长，帮助她们的家庭在这样的条件下维持生计。”

▎与《养家之人》类似，绘本《在黑煤山上玩的时候》同样以孩童的视角讲述了沉重的现实主题。

像《养家之人》这样的题材很容易陷入黑暗压抑的窠臼，然而影片却在沉重的主题之外，成功塑造了年轻女孩的坚强与力量，她们所展现出的勇气并非童话般的勇气，而是当整个世界崩塌之后，仍能肩负家庭重任的真正的勇敢与不屈。这，便是故事所要传递的力量吧。

References:

https://www.awn.com/animationworld/emotional-tale-dazzles-nora-twomeys-breadwinner

https://www.independent.ie/entertainment/movies/from-school-dropout-to-oscarnominated-animator-with-cartoon-saloon-nora-twomey-35798523.html

https://www.awn.com/animationworld/all-details-bringing-story-world-sequences-breadwinner-life

https://www.fastcompany.com/40497147/how-an-irish-animation-studio-tackled-the-taliban-in-the-breadwinner

https://www.theguardian.com/film/2018/may/27/the-breadwinner-review-nora-twomey-deborah-ellis-kabul

http://www.cartoonsaloon.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