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微风习习，时间悄然到了晚上。

  宽阔的石板街两侧闪烁着幽青色的光的枯木路灯，歪七扭八。灯火在风中摇晃，把寂静的街道摇来晃去，那样子就算是快要熄灭了一样。家家房舍紧锁着门，但门锁撞击青铜的门栓的声音在风中还是很突兀，叮叮当当响成一片，有诡异的节奏。清寒和诡异弥漫在雾气里，而守夜人早已不见踪迹。

  “大家都到哪去了呢？”一微弱的人声传播开，很快又被风吞噬掉了。穿着长的白衬衫披着一件单薄的麻布风衣的高高瘦瘦而脸上棱角分明的男子半蹲在村落外围一灌木从后面，在树木的遮蔽下远远地观察着村子。

  就在这个时候，家家户户前悬挂的红纸灯笼忽然有次序地亮起来，而门锁也因为风小了点的关系不再敲打门栓了。迷雾散开来，很快地就弥漫到更远的地方，而那男子也被卷到雾气里面。

  雾气里面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本来安静地在月夜里沉睡的松木房舍现在倒是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块空地，而且有长着翅膀的、长着长耳朵的、撑着有大舌头的伞的各种各样的人铺开一张张图案诡异的地毯把整个村落分割成一块块小的地方，在向沿路走过的其他人兜售自己的东西呢。 

  陌生男子的出现，让大家都注意过来了。待他发觉时，身前的灌木丛已经没有了，而身后竟也变成了一望无际的空的土地，那边的那边被雾气包围，恐怕走到那边穿过雾气又会从另一边再走出来吧。

  “你们好…我叫雷夜，是人类。”他倒是很快认清了局面，用缓和的语气简短地介绍了自己并鞠了个躬。雷夜很快辨认出来远处的大家，因为他一直向往的地方，今天是总算来到了。

  这里是幻想乡，虽然跟记忆之中的幻想乡已经有些不一样了，但他却很愿意亲身窥探一番真实。

  “竟然真的是个人呐？”长着长的双角的少女从他身后走出来，并扯了扯他的衣角，再抬头看看他，说“没意思呢，跟踪了好久的说……雷夜，这瘦弱的身板，喝酒行不行的啊？”

  “不行的话我就赶客咯！”少女背着他，再背着手，拿着锁链的一段，而锁链另一端则是一个酒壶。她往恢复热闹的众人走去，但是速度不快不慢，像是在散步一样。

  “喝酒？”

  “当然啊！”她停下脚步，半转身子看着他，一笑，似乎在邀请他一起喝酒一样。

  “嘛……”雷夜挠了挠头发，在他印象中眼前这少女便是一度为鬼王的翠香，而她虽然非常能喝酒，但也会被灌醉的。

  “我不是针对你”雷夜淡淡地说。他那眼神，仿佛是看破了红尘一般，平视翠香的眼睛，倒是她的眼神竟然出现了一分疑惑。“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喝不过我。”

  “噢？”翠香完全转过来，右手拿着酒壶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而左手则有一酒碟。“来来来，要是你能赢我，以后你在这里惹上事的话我帮你扛着！”

  这下大家都靠过来，也不顾各自的生意了，在翠香身后围成一个半环，虽然仍然有说有笑，但都自觉地把声音降低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雷夜接过碟，轻轻舔了一下，然后他又小倒一口入嘴，而第三次则将碟一倾倒，全部喝光了。

  “这种喝法倒是第一次见”翠香比雷夜直接，拿起酒壶就是一顿猛灌。

  “这酒不行”半晌，他轻轻道。

  “噗”翠香把嘴边的水渍飞快地用手背一擦，大声说：“小子，你说什么？”

  “这酒，算是不入流的了，亏你一口气能喝那么多。”雷夜依然一副轻松自然的神情，就当着翠香和众人的不解又有些不当回事的目光中原地盘腿坐下了，而酒碟则摆在身体正前面。

  “那……你说说，坏在什么地方？”翠香用余光看了看左右两边围着看戏的各位妖怪们，反转矛头问雷夜。

  “虽然很烈，但是味道在酒水中分布得不均匀，单凭这一点，这就不能叫做纯正的酒”他补充说：“可能是兑出来的，但兑出来的酒的烈感会稍微降一些，这样的话，反而一喝就知道有问题。”

  雷夜端起酒碟，看着她说；“要是用清水，再借助这个碟子，恐怕与刚才我喝下的也相差无几吧？”

  “很好，很好，但是你要怎么赢我？”翠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双手一抱胸，把酒壶丢下了。好在酒壶连着她身上的锁链，没有掉到地上，只是摇摆剧烈而已。

  “把你灌醉就好了吧？”雷夜身后也背着一个小酒壶，虽然与翠香的比起来个头差远了，但塞子一拔开的时候，一股雨水洗礼后的空远山林的静谧悠远的清香散发出来，竟如实质般，气味如奶白色的雾气慢慢扩散、慢慢转淡。

  翠香不愧是经常喝酒的人，识货。她三两步就奔到雷夜面前，学着他的样子盘腿坐下，但眼睛却直直盯着那小瓶子。

  “快点，快点。”

  “不急，急不得。”雷夜一边应答翠香，一边却在盘算着要倒多少。他拿着小瓶，让瓶沿贴着碟边，看着那清澈透明而恍若无雾般的液体倾倒出来。待清酒浸润了碟底后，他却忽然停止了动作，而把小瓶收起来了。

  倒出来不过一小口而已。

  “真过分……”翠香抱怨了一句，伸手去接碟子。她看着那浅浅的水面折射着明明这个空间里没有的月亮和竹林的倒影，一时感到有些新奇，但一旦她想看清楚的时候，水面却有光一掠过，就只能看到她自己了。

  “像你这样有趣的家伙，以前挺多呢”翠香倾碟饮尽，还不忘咂咂嘴，可能是雷夜给的真的太少了吧。

  “就算是喝不尽的酒壶，最开始的香味也会被水越冲越淡啊”她看着那个酒碟说。酒碟像是瓷质的，上附有红色勾勒的三层花纹是鬼怪和各种看不懂的符号围绕碟身，而且碟沿还有一圈金色作为装饰，会让人觉得拿来喝酒是大浪费。但是翠香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一抛给雷夜，没有一点可惜的意思。

  “你叫雷夜，是吧？谢了”翠香双手覆着膝盖站起来，说：“这里还不是博丽大结界，而且你还在梦里。”

  这平淡的语气并不像是在开什么玩笑，雷夜听的清楚，而且心里明白。已经探明的进入结界的地方只有那座在地图上也不会显示出来的在层层树木和山环绕之中的博丽神社，如果是通过这个地方进来的话，一定会碰到把你当成迷路人的一个白发少女，而她会带你回到外面的世界——或者把你打晕再丢到外面。但是雷夜没有碰到她，再加上翠香说的话，他已经确信自己是在梦里了。

  跑到别人的梦里开宴会，确实是翠香才能干出来的事情呢。

  不过当然是冲着酒来的吧，雷夜在心里笑着。

  “好了，该送你回去了”翠香一拍手，围观的所有妖怪都不见了，而四周的黑暗不断迫近，脚下的土地也从远的地方开始瓦解坠落。翠香手里扬着酒瓶对他笑，原来是在不经意间已经拿走了，像是在炫耀一般，但也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只剩下他自己了。

  雷夜忽然想到翠香的酒壶里的底料是灵梦给她的，这么一察觉就感到莫名的恐惧。

  “等等，灵梦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