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对公墓没什么概念,在垂垂老矣时寻一块身后事地。只请风水先生一瞧,也没别的讲究。田垄旁、河坡上,入土为安便是安。
土地于农民,是生时的依靠,死后的归宿。喜丰年,悲旱涝;春有播种秋有收;夏有骄阳,冬有瑞雪;四季轮转,一载数载,土地与农民彼此成就了彼此的烙印。幼时泥里嬉戏,壮时田里谋生,与这片土地亲昵了一世,终归长眠作伴。
2020年的疫情把半个地球的人牢牢锁在家中,却锁不住油菜花的金黄、锁不住春天的万物复苏。
春来了,人走了。
一下子村里走了两位老人,都是古稀之岁。人老了就像秋天摇摇欲坠的黄叶,你知道它终会掉落,即便有一天你醒来时发现它落了,也不会有太多的悲伤,只是感叹岁月无情,惆怅生死有命。只是乡亲们逢人会说,昨天还同她坐着说话,今天人就不在了,说着说着,思绪就飘到自己身上。
木鱼敲,唢呐鸣,出殡。一座新坟,挨着河,靠着田,遥遥的望着那个还贴着大红对联的老屋。
如今的村里,有多少红砖老屋就有多少把老骨头。有搀扶一生的白头偕老,也有如去者一般,送走了老伴儿,守着昏黄的灯泡,把丰年过节,子孙嘻嘻一堂当做日子的盼头。
人老了,便不知去何处,便没有了去除,有时春日的阳光下,打盹儿就是一下午。
习俗里,丧礼有七七四十九天。可务工的子女哪有这样的时间,头七第二天便是二七,如此,家宴棚子摆了七天,邻里亲友悼念了七天,也吃喝了七天。丧礼毕,逝者安兮。
丧礼啊,吃吃喝喝七天,终究是活人的一场戏。不,不是。
逝者去,便是不再能说话,动弹了。可那些宴席上的人,还记得她的模样,还记得她的声音,还记得她曾留下的痕迹。或许,在今后一段时间里,她还活着,在乡亲们的记忆里。等到,宴席上的那些人们忘却了她,或是带着记忆也去了,那就是永逝了,不留一丝痕迹的去了。
宴席上坐满了老人,白头的老人。他们也有去的一天,那时流程与这般无二。
等到这些老人都走了,这个村子还在吗?
说不准。
有人说,在的。那些五六十岁在外打拼了半辈子的,最终不还是回来修缮老屋住着吗,带带孩子,种种地,一代又一代,不断。
毕竟落叶归根。
有人说,没那么遥远,这里以后都会变成大片大片的田地,机器耕作。而我们会搬到高楼里去。
或许如人一般,若干年后,这个村子搬迁了,在地图上再找不到他的名字。等到小孩变老了,等到小孩的小孩变老了。这个村子也在记忆里消散了,永逝了。那时新坟,旧坟都化作黄土,记录新的故事。
尾七过了,那个老屋彻底安静了。不再有炊烟,不再有暖阳下的白头身影。那只带不走的老狗,也知道转悠到其他人家觅食去……
还会有人来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