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他经常迈着闲散的步履,去巷口的小店买包香烟,顺便想和小店老板聊聊天气,侃侃足球。
小店老板又不在,只留下老板的哑巴女儿守着店铺。
他礼貌的摘下帽子,放在大衣里的双手戴着皮手套。哑巴姑娘胸前挂了亚麻色的围裙,洗的有些泛白,围裙似乎有些大了,她转身,便看到围裙带子在女孩的腰上松松打了个结,工整的蝴蝶结。他暗自好笑,竟然还记得女孩子的蝴蝶结。
女孩两眼带笑,露出小小的白牙。默契的不等他开口,踮起脚尖,素白的手伸向货架顶端的香烟。
尝试几次都不成功,他褪下手套,绕到柜台后,来到女孩身后,伸出大掌,接替女孩去拿高处的香烟。他的大衣微微展开,女孩似乎就被笼罩在浓重的身影下。他周围,隐隐飘着淡淡的清香,淡的无迹可寻,又真实存在。
女孩还是在笑,清澈的眼神里还有满满的感激。平时她都可以拿到的啊,今天怎么拿不到了?
熟料的找了零钱,他扫了一眼杂货店,准备离开,女孩却用类似哀求的眼神看着他,是那种,带了讨好和畏惧的眼神。
他太熟悉这种眼神。在从前,许多人用这种眼神看他,那时,他是享受的。
丝丝缕缕的不舒服,在他的胸腔里,抓住了他的心。
见他收住离开的脚步,女孩雀跃的绕过柜台,想要抱住他的手臂,快要抱上时,女孩才反应过来,有些怯怯的收回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然后,深深的地向他,鞠了一躬。他有些讶然。似乎,他们,一直很多礼。
他显然不明白女孩留住他是为了什么,直到女孩欢快的跑开又跑回来,手里抱了几本书,几本纸质泛黄的软皮书。其中有一本是让.艾什诺兹的小说。还有一本没有封皮的,所以也不知道是什么。
女孩上过学校。听老板说起,那时候她还会说话,能唱歌,读诗文,念报。后来,女孩便不会说话了,店老板也就搬到这个安静的边陲小镇,开了这家杂货店。在他来之前,他们已经在这生活了三年了,而他,至今为止,也在这个小镇住了两年。他已经开始,喜欢这种无波无浪的生活了。
安静的巷口,渐渐暗下去的天色。
杂货店里有低低的,沉沉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安静的为别人读过什么,从来,没有。
女孩搬了小凳子,坐在他的跟前。而他,放松的背靠椅子,手里握着软皮书。他习惯将书卷成一卷来看,现在也不例外。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头顶发热的灯,有些昏暗的室内,无比安详温暖。
也许是听累了,也许是气氛太平和,女孩似乎不再怕他,干脆滑下凳子,将脑袋靠在他的膝盖上,席地而坐,小小的脸贴着他的西装裤,缓缓的呼吸,温热的气息,渐渐温暖了他冰凉的膝盖。
他没有介意女孩坐在地上,还给女孩递了个软垫。这一刻的宁静,是他两年来最不抗拒的一次。
他不介意,自己陷入这种温暖。
他不知道他的声音是什么样的,也没有兴趣知道。但对女孩来说,那是一种低沉又带着惊喜的声音,具有奇妙的,安抚性。
是她渴望,又不抗拒的声音。
在梦里,她也这样,念着书。
当老板回来时,昏暗的灯光下,一本书打开在27页,女儿靠在椅子里已经进入冗长的梦乡。
老板对他歉意的笑笑。
而他,和老板小心翼翼,用眼神互道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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