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朋友A君,江南人士,出生以后也活了有廿余年,自不说有些特别的情怀,在艺术、古董、纺织、设计、美学上似有过人天赋。学了Engineering的专业后,常叨咕些“术业非所爱,可惜了了”的话,我们这些只顾安身立命的定定然是不敢接茬,只好随他念去了。
高屋建瓴之人,绝世出尘之人,恐怕就是对他确切的描述了。
囿于现实,该君便把艺术的逸想寄托在所见所闻上了。香江的四五月,天已炎炎,校园里的年轻女孩子们三两成群,无袖背心、牛仔短裤、夹脚凉拖,露出被阳光晒得均匀润泽的小麦色肌肤。夏就好比这人的二十多岁,火辣、健康、热血。
恐怕是出身江南的气质所致,A君偏爱白肤,见到穿花裙子的,便瞄人家的大腿,盖着见不到大腿的,便盯那小腿,不是说什么毛发没绞净的浑话,就是说光溜溜像个白玉琯,我们笑他,你莫不是想奏一曲!他讪讪话道,“你们这些脏人,艺术品鉴,懂不懂。”
天鹅颈、莲藕臂、蜜蜂腰、丁香乳……可谓是该君心头好,那无处安放的想象力,在这一层面得到了释放。他品鉴起来,可比那西医之解剖学的玩意儿还细致,头头是道不说,掰开了揉碎了给我们这些粗人分析。说来与A君相识不过数月,耳濡目染间,艺术情操似是确有提升。
他的这番天赋情趣,多少被人在背后念过下流猥琐的闲言,而他自诩为爱美之人,有一番理论在心间。
一回与A君同在别苑念书,二丈处忽有异香扑鼻,我们这溜人闻而望去……真以为画里的美人儿活了!
——极尽妩媚风流之态,脸若银盆,眼同水杏,唇红眉翠,肤白桃腮,体态丰泽,品格端方;耳际垂戴着一对彩金镂空珍珠坠子,侧肩背着一只精致不菲的猩红缎面镶钻包,真真的“盘亮条顺叶子活”,我见犹怜。
再说A君,早就看直了眼,失神地混说着什么“红颜”、“玉姝”、“娇艾”的,两股战战,汗如雨下,飞红满面,津液潮涌,万千嘉颂几欲喷薄。
还未及下文,璧人后紧跟出来一位,那位生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肩宽体阔,虽身长不及,但比起A君那削肩窄身和鸠形鹄面,颇为丰姿潇洒、气宇轩昂。在我们的注视下,搂着娇娥飘飘而去。
“庸脂俗粉!摆什么姿态,袅里袅气,想勾多少人的眼!只不过是登徒子东施女,绝配绝配!”A君顿时前额通红、青筋迸出、羞愤填膺,心头好眼看成了腌臜污,前后不过旋即。
一桩小事,我们嬉笑着没再在意。但向来自称宋玉的A君,好像是真受了挫,好长一段时间都蔫巴着。时不时叫上我们中的三两个请上一桌,不是想托人打探些那姑娘家的消息,便是破口地给那无辜人儿贴上些难听的标签,话毕,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舒坦极了,而倏忽间又沉默不发一言。
两回三回后,我们对免费的午餐也失了兴趣,A君的叨叨也不知往何处发去了。
偶尔在校园里遇着,他倚在柱子上,眼皮耷拉着,时不时微抬下巴,巴望着在芸芸俗物中嗅得点美味,或摇头一叹,或眯缝着细眼进行品鉴。
可叹的是,庸脂俗粉也好,丁香一样的姑娘也好,各行各路,没人瞧见这宋玉一样的A君。
真如他自己所说:
“可惜了了。”
我们断不敢上去叨扰,只远远地睥睨着。
一句话到了我的唇边,但是我却控制着自己,没有说出来,因为我知道艺术家不喜欢俗人侵犯他们的领域,他认为这是对美的亵渎。
作者补:
毛姆脑残粉,讲故事的功力不及偶像万分之一,对生活中所遇的美丑善恶向来不议论、无评价。古人道,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虽仍有许多不足,但足有勇气直面真实的自己,时而放飞,不扰他人,这生活也算过得简单自在。
偶然得知被从未有交集的某男同学在人前泼脏,吃相之难看丑恶、言辞之下流猥琐,使我断没想到,如今文明社会,站在如此道德高地,道貌岸然地judge他人的人身和生活,你,不冷吗?我不喜欢也不擅长拆穿低劣者的虚弱,而你自鸣得意的无耻诋毁,正是显示了你具有上等的龌龊和空虚。原谅是受害者的权利,我可以选择行使这项权利,或不。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你若犯我,操你妈逼。
——这便是“我的朋友”的由来。
故事讲得不好,多多包涵。
年轻又刻薄,一定是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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