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痛苦不能抹去

 文/晨牧

 那位写下《纳尼亚传奇》的文学巨匠C.S路易斯，被称为“最伟大的牛津人”，本来打算终身独身，可是到了晚年，他遇到了乔伊——一位离异的带着孩子的单亲妈妈。他们从相遇、相知到相爱，这一过程并不漫长，当路易斯与乔伊结婚时，乔伊已经身患癌症，健康状况变得很糟。虽然有一段时间，乔伊病情变好，似乎有种回光返照的神奇。可不久以后，乔伊还是离世了。 乔伊的离世让路易斯伤心欲绝，一个理性而睿智的老人，身兼文学家和神学家，他思想的深厚不是一般人所能相比。可在痛失所爱这件事上，他和所有伤心人一样，如同掉进冰冷漆黑的孤独里，他愤怒、迷茫、忧郁、发呆失神，甚至向生命之主发问：“你在哪里？你为何要拿走她的生命？” 路易斯的朋友去安慰他，对他说：“你不要太忧伤了，像那些没有指望的人。” 路易斯听了大吃一惊，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这句话。这句话应该是给那些爱神胜过爱已故的亡者、爱亡者胜过爱自己的人。而他觉得自己远远不能相比，因为那一刻处在痛苦之中的他，心里惦记的只有他的亡妻。 当我读到路易斯在记录爱妻去世后的经历时，为他的坦诚所打动。说实在的，这本书带给我的激励超过他所有的著作。路易斯带着痛苦再一次思索上帝的爱与良善，不仅通过头脑和学识，而直面自己的真实情感去深入地寻求。 路易斯挣扎，时而疑惑，时而悲叹。正是这样的经历，把一个别人眼中的“伟人”拉回到平凡人。当他带着普通人的悲伤去质问上帝：“若你是全然良善的，为何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在乔伊身上？”这样的发问，在多数人看来是不对的，甚至有种“反叛”的感觉。然而这样的发问，正显明了路易斯的真诚和谦卑。他不是带着一个学者的头脑去面对上帝，而是作为一个人的身份面对他。 生而为人，我们在这个破碎的世界，被罪恶、疾病、污染、流言蜚语等种种黑暗所攻击，我们受损伤，被撞击。这软弱的本体，不得不在一次次的撕裂之中，呼求帮助和治愈。在痛不欲生的绝望中，感到孤助无援。 这样的状态，是旁人不忍直视的，尤其是身边的人。我们都希望看到正能量，看到一个人积极面对一切祸患和艰难，将悲伤变为跳舞，以喜乐衣代替麻衣。当我们这样期待时，也许我们心疼的并不是眼前这个伤心的人，而是自己没有能力和伤心人一同承受那份伤心。 如果快乐是一触即发的瞬间，那么悲伤是一个过程，如同开了闸的渠水，当它奔流，便不会那么快就停止。让悲伤流淌一会儿吧，走过的人看见了，可以沉默不语，也可以一同哭泣，只是请不要试图遮盖和堵住它的奔涌。 当路易斯把诸多有关痛苦和死亡的问题摆在上帝面前时，并未得到任何回答。不过，这对他却是一种很特殊的“没有回答”。“那不是一扇紧锁的门，更像一种默然不语的，但绝非漠然无情的凝视。他仿佛摇着头，不是拒绝回答，而是把问题放置一边，像是在说：‘安心吧，孩子，这些你现在还无法了解。’”路易斯这样写下自己的感受。 当一个人处在痛苦艰难的时刻，最想要的莫过于答案了。我们期待上帝回应，越快越好，却无法忍受他的沉默。我们也期待他能解决我们的问题，抹去我们的眼泪，却不能接受他容让这些事发生。 就像路易斯的感受一样，如果从上帝的沉默之中，发现他的深情，从他看似没有介入的拒绝里，发现他的同在。这种发现带给我们的安心，就像一条带着悲伤流淌的溪流，渐渐地会听到从河岸传来的鸟鸣，闻见岸上的野花，会感觉到一只划过水面的蜻蜓。渐渐地我们的悲伤不但被治愈，也成了治愈周围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