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一个温暖的字词,有家的地方就有温情,而有亲情的地方也就是家。我出生在浙东南的小山村,父母和亲属大多是走南闯北的游商,他们生意做到哪儿便在哪里扎下根来,于是,我每次休假也总是天南地北地去探亲,回到那“流动的家”。
记得我当兵前,父母曾在温州包过工程、在福建当过伐木工、在广西弹过棉花,还曾在东莞开过早餐店。那时,因为父母打拼的城市变换,我几乎每年暑假都会在不同的地方度过,但父母的怜惜关爱却是如始至纯。
不久前,我休假去苏北某市看望父母,这是我当兵后,相对固定的探亲地,但在那个城市他们也搬过几次家。我现在回想,曾经到过的许多父母和亲戚谋生的城市都已印象模糊,让我记忆深刻的是亲友们温暖我成长的那些亲情细节。
当兵第一次休假,父母住在一个老小区的七楼,一室一厅的房子里还堆满了各种货物,这是家也是仓库。那时,父母身上还背着几十万的外债,租住着比自家商铺工人还艰辛的窝居,只为多省一点钱,早日还清债款。我休假第二天,便决定到批发市场帮父母看店,可等我按部队的生物钟起床,父母早已去出摊了,而且锅里正焖着一碗鸡蛋面。
傍晚,忙了一身臭汗回到家中,父母让我先冲个澡。我刚进卫生间洗了一会,竟然停水了,我呼喊着问父亲:“今天停水,没见社区通知啊?”父亲向我解释说,这是老小区管线压力不足,五楼以上三天两头停水。这时,我才恍然领悟,原本父母执意让我先洗澡是怕停水就没得洗了。第二天收摊回来,我去冲澡时发现,卫生间多了几个接满水的塑料桶,这分明是父母乘我熟睡时接好的,顿时一阵暖流涌上心头,我赶忙用凉水冲去两挂眼眶溢出的水珠。
父母的商铺主要售卖小推车和门帘等杂货,父亲负责从仓库提货、发货,母亲负责在店是销售,都少不了搬运沉重的货物,一天忙下来常常累得直不起腰,所以,每天收摊他们都是随便吃点就尽早休息。只是,在我难得回家看望他们时,母亲才会忍着疲惫给我做一大桌子菜,兵儿子回家的日子是二老“过年的日子”。为此,这些年,我想放弃休假旅游的愿望,尽量多陪父母、多为他们分担一些重活。
父母在外闯荡多年,我和妹妹在老家读书时,多由一大帮子亲戚照料和爱护。听家人说,因为我的母亲身体偏瘦奶水不多,刚生完表姐的小姑妈就给我当奶妈,用甘甜的乳汁育我长大。
小时候,不知是天生的,还是被亲人们惯的,我从小就是个“吃货”。我爱吃甜食,奶奶就剪下她的半截长发给我换麦牙糖;我嘴馋水果,爷爷一口气为我种了杨梅、枇杷、石榴等10余种果树,至今我家地里的果树种类还是全村最多的;甚至我羡慕小女孩的花裙子,奶奶也去向表姐给我要来一条穿上……
小时候我不明白,奶奶怎么总是爱喝稀汤,后来才知道,原来苦惯了的奶奶是把干货和荤菜省给我吃;小时候我不明白,奶奶为什么给我做大大小小那么多鞋,后来才知道,她是怕老了没力气给小孙子纳鞋底;小时候我不明白,奶奶为什么不爱吃糖,吃喜酒得来的糖果就是藏到化了,也要等好些月头我从县城学校回去吃,后来我才知道,不是老人家怕蛀牙,而是她的孙子太爱甜食了。
对我来说,美食是串起家族亲情的纽带,大姑妈家的绿豆汤、二姑妈家的麦饼、三姑妈家的红烧肉……回忆物质相对贫乏的学生时代,我几乎享尽了亲戚家的各种美食。那时,只要我到哪个姑妈家,她们必会张罗丰盛的菜肴来款待我这小侄儿,而且不管在谁家给我盛饭的碗总比其他人大一圈,这也许就是农家人表达爱最直接的方式。
当兵后,一次我到苏州出差,顺道去看望在那里经商的小姑妈一家。与以往一样,这又是一次放纵肠胃的机会,连续几顿“大开食戒”后,也到了该返营的时候。那天,小姑丈执意要到送我上车才回去,可能因为正是午饭时间,路上出租车很少,我们在路边等了十几分钟也没拦到一辆空车。过了一会,小姑丈发现马路对面停着一辆出暂停服务的出租车,就跑过向路人打听司机去向,终于在一家面馆里找驾驶员,于是,他就坐在出租车司机对面等,生怕被其他客人抢了先。当我乘坐的出租车开出四五百米时,司机师傅突然问我:“刚才送你的人是不是跟你很亲?”我惊诧地看着师傅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他指了指后视镜说:“你向后看,他还站在那里,如果只是一般亲友挥手告个别就会转身离开,只有至亲才会一直站在那里用目光将亲人送向远方。”那一刻,我顿时觉得自己对亲情有了更深的领悟。
亲人们对我的怜爱和疼惜不惊天动地,却都具体可感,那深深的疼爱浸润在喂食我的一粥一饭里;亲人们对我的爱,无法准确度量,却已超越时空,那些个暖心的亲情细节一直伴我征战南北、茁壮成长。
杂乱地写下这些温馨的回忆,只为时刻铭记亲人们的血脉深情,我怕我忘了感恩。
散文:山思
漫画:彭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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