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杭州,不是因为她的风景美得名冠天下;亦不是她的经济富得动人心魄,而是因为我对她一切的来不及。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对“杭州”的解读就慢慢变得不像是一个地方,而是一种情感,一种深深的亲近之情。然而,我却并没有因此刻意的去了解过她,哪怕是像“西湖美人”这样的名胜区。我总是怀着一种自然的心态,偶然的、惊喜的或是糟糕地遇见她。喜欢这种浅尝辄止的朦胧感,以为从始至终。
遇见过一个去过许多远方的人,很奇怪他固执的爱着一个与他不甚渊源的地方。听他讲过大江南北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甚至是历史黄河里千挑万捡的斑斑古迹。但他却说,我还是最爱“故乡的原风景”。不是因为与生俱来的思乡基因,而是那里有他最爱的父母亲。我忽然明白了我对‘杭州’的那种感觉。
说出来比较好笑,我记事时,好像开始在六岁。因为那是我第一次深刻的尝到“贫穷”的味道,那种无能为力而又深深的无奈感,迫使我年轻的父母亲遭受分离之苦。生活希望的火种往往只是土墙上的红辣椒,冬日里的温暖常常寄托于干枯的秋木,甚至,在爆竹声中也只能听到别人的团聚……如此种种,便构成了我整个童年的世界。
日子如石油般流进轰隆隆的柴油机里熊熊燃烧。岁月把母亲的容颜、活力、甚至是躯体融进生活的火炉里,生生锻造。脸上留下的是深深浅浅的沟壑,手上残留的是斑斑点点的黑点,躯体成了一把对抗生活弯弓的武器。终年累月不见父亲,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只是那两个字‘杭州’,我知道,父亲就在那里。
恍如昨日,当高考的硝烟慢慢消散,我终于走进了那个放着我多年以来心结的地方。八月里,晴天,热;雨天,闷热。夜晚的霓虹灯,是我不曾见过的灿烂,也是我不曾体会过的孤独,就在父亲的那一间小小的工厂房里。
出于新奇,我大胆的走进了她〈杭州〉的心脏地带。却惊讶的发现,一件名牌衣服,竟是父亲一年甚至是几年的工资;几只大闸蟹,却也是望尘莫及的奢侈品。这种明明身在其中,却又好像被深深抛弃的感觉,深深地流淌在我的血液里。唯有转身,靠近父亲,才让我感觉到真实与温暖。
几年以后的如今,也就是父亲离家后的第16年。就在昨天,他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他将要回老家,无尽的漂泊,使他倍感疲惫,十几年艰苦的工人生活,使他常常在换季的时候疼痛不已。
我玩笑的说,爸,那你种的桂花树和你养的‘杭州犬’咋办呀。
他说,他们是完完整整的杭州主,不必担心它们无所依偎。
我说,爸,平时你老板对你也挺不错的,还是有些舍不得的吧。
他说,我老了,就不存在舍不得了。以后常回家,我回去给你种几株樱桃、板栗、核桃。
我再也没说一句话。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在他乡异居的人,不论时日多长,他都不会属于那个地方。
在中国,我不知道有多少千千万万这样的农民工,一生都洒了城市化上,但他们,却一直徘徊在城市的边缘上,不能进,也不能退。
现在,我拿着通往杭州区间的学生卡,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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