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住院经历,可谓此起彼伏、荡气回肠。仿佛梦一般。不,这就是一场梦,如初至始,没有太多变化。神秘的外部力量?只是促动梦的齿轮罢。
4月4日,今天气温偏暖,我仅穿了一件薄毛在里面,随意地套上一件休闲外套。
在汉口的东北角,谌家矶湖大知行学院对面,一座毫不起眼的福利院小区。青幽幽的树木植被陪伴着狭窄、安静的通路,让这里显得格外平祥。这家所谓的康复中心就在靠外的一栋11层楼房内。过高的期待似乎成了又一次失败的妄想。
电梯直达6层后,所见到的是一间由住户改建成的办公室。我坐在门口,不知是护士还是医生的女性对我问来问去,全不顾我的意愿。“等等等等。在没有建立信任的前提下,不会与你们交流。”我低沉着双眸,抿嘴叹气,不愿再次开口。另一个声音响起“先准备好主半个月”。6层通往7层的楼梯间有一道钢筋铁门,上下楼梯间则被一整面H型防盗钢筋栏杆隔开。哐啷哐啷,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粗旷男性打开了铁门。“先上去啊,家里人给你办手续。等着。”刚踏上通往7层的台阶,一股难闻的异味扑鼻而来。7楼两侧各一扇室内防盗门,只有右侧是打开着的。我双手插在上衣口袋,迎门而入。正面对着我的是一台挂在墙上的电视,右边最角落是一台破旧的冰箱,并排着的写字桌上方的窗户还挂着春节用的小红灯笼。铁质柜子和铁质橱柜向门方向并排而来。左边角落一张乒乓球桌安静的站立在那,与墙壁隔着一个人宽的距离。9点钟方向是个拉门阳台,3点钟方向尽头是条小小的走道式厨室。典型的节简式户型。挨着门口左边摆着一张陈旧的白色工作桌,刚才那位开门的男性坐在桌前玩手机。往里走,被打通的另一边有着相同的户型。靠里的宽阔空间里摆放着3排食堂用绿色矮桌,蓝色的朔料凳子洒落一地。最里侧放了张床,一台电视在右侧与它寂静相伴。
在这边阳台拉门上方,一个大大的圆形时钟奋力向前走着。我不明所以地在这来回踱步,内心中以无所畏惧的强硬姿态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各种可能。片刻之后,一个身形小巧的短发女性从楼下上来,向我示意坐下谈,“我姓黄,是这里的护士长,……”相互认识后,对着她的提问我叙述着我的大学之后的一些经历,以及现在的为所谓的态度。随后递给我了一碗外卖的炒饭,说是我父母买的午餐。接过后,我直接硬硬生的找了找靠墙的饭桌放下。不再理会。在两扇拉门间来回踱步,等待着什么事发生。如果细细品味,等待中似乎包含着一种期待,对神秘外部力量的期待。
一个着装怪异的愁眉男子从门外进来。上身穿着厚实的羽绒衣,而下身却只穿着秋裤,手里拿着只带把的塑料水杯。我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与他对视着的目光。沙沙的拖鞋声渐渐靠近,最后又渐渐离去。我低着头继续踱步。突然一个声音冲入我耳中,“你是新来的?”。我不是太明白此时的状况,但似乎又明白了,并应声“嗯”。“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正在我们交谈的过程中,一位矮矮的,敦实的胖女孩拿着一个饭盒大步走了进来。我毫不俱色的与她双眼对视着,直到他走到我眼前,几秒中后,无力地响起一个声音“你是谁?”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进入我的大脑,有这么问的吗?暗忖,是医院工作人员吗?女病人,还有女病人?我反问着“你是谁?”,“你是谁?”又一次被反问回来。她的眼神迷离却不愿从我身上离开。我畏怯地低下头审视他的着装,一件红色格子呢子大衣几乎覆盖到下膝,短短的小腿下穿着一双奇怪的室外鞋。她见我视线的方向,后撤了两步,左右摆弄起脚上的鞋子,“可爱吧,是兔子”。鞋子的整个前端被一张红色的兔子小脸覆盖,以鞋子为载体呈现出立体的样貌。她的举动让我稍稍放松了些。
只想安静的我,走到被H型铁栏杆和正方形网孔封闭得死死的阳台。阳台外的景色只有福利院小区的楼房、小径、绿树,左边只有一小块间隙可以望到马路上整齐停靠的公交车,和几栋在路对面知行学院的教学楼。虽然景色单调,但这是唯一能窥视外界的地方。他俩一左一右跟着我来到阳台,似乎是想安慰我,各自说着各自的故事,又像是在相互交谈,又像是各自对着空气说话。一边说着自己没爹没娘的生活,一边说着自己是如何暗示自己接受这儿的生活,“这儿饭难吃,起码比斋饭强;难受的时候就发泄,猛踹铁丝网,吃药就当糖吃,冒得么斯,开心就好,说说段子,你懂不懂段子?懂段子那就好玩。”女孩突然唱起了“信了你的邪,红得像个番茄,信了你的邪,瘦得像个撇撇。”自个儿笑成了一团。被它行为感染到的我,忍不住对她说:“你怎么这么逗比啊?”而她迟疑一会,带着之前的笑劲“我就是个逗比。”似乎比刚才笑的更开心。随后她拿着微波好的饭盒在一张桌前无比认真地吃起来。离开时翻看了下我的蛋炒饭,带了句:“耶~~,鸡蛋饭。冷了就微波一下,赶紧吃。我好久都没吃过了。”对这句话的迷惑在随后几些天才明白它的涵义,在这里真的就是这样。
我无视她的建议。迫于想搞明白这儿是怎么回事,于是想下楼探究一番。我伫立在楼梯上看着被反锁的铁门。暗忖,是这样么?用力抿了下双唇,透过H型栏杆网格注视和倾听楼下的动静。片刻,我用手摸了一下门锁,转身回到7楼。我收回了所有的感官,双手交叉在胸前来回于整间房间。时间缓慢地向前屈伸着。哐当哐当,楼梯门开锁的声音传来,黄护士长带着装有洗漱用品的塑料脸盆和我家带来的一袋换洗衣物上来了。“来把鞋换了”。啪的一声,一双凉拖鞋摔落在地面上。再次深叹一口起,下颚用力往里缩,咬紧牙齿。鞋子不仅被拿去了,鞋带也被抽掉了。“这里是厕所,那边是洗碗的,这边是打开水的,这里虽然是女厕,但我们这里是男女共用。”我紧跟着她上楼。虽然每层都有电梯门,但显然全部都不可用。“8楼是女病房”,到了9楼后,我跟着她进去。
对着门中间的是台电视,左边挨着墙壁放着两张床,右边墙角便是我的床,床头的左侧摆放着一个脏兮兮破旧的白色木制床头柜。挨着床脚是一道小房间的门。再右侧的房间深处放满了床位。我和黄护士长站在电视前,引来了房间其他病人的好奇,纷纷聚来,上下打量着我。“这就是你的床,房间布局和楼下一样,两边都有厕所都可以洗澡,也可以看电视。那是你柜子,东西都放里面。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都得交给我们保管,不然这里哪个给你偷了,是不是。你有带钱包吧?”无奈加无奈,一脸被逼到悬崖边的感觉。挣扎并没有用,我交出了钱包和公交卡。“一、二、三……八百零四啊,看到了啊。”数钱时周围的人似乎都睁大了眼睛。“那4块钱留着他自己用洒。”穿白大褂的师傅带了一句,黄犹豫了一瞬,还是都拿走了。我坐下清好了东西,迅速离开夹杂着各种气味的空间。在7楼来回缓慢踱步打发时间,不知所措,不明这是个什么住院法,也不会去和任何人有联系。
一股泡面的香气不知从哪跃入鼻中,我无力的抬起头,一张空无一人的桌前堆着泡面袋子和调料包装。我调整步伐转过身,一位弓着背的老人坐在微波炉前等待着什么,香味愈发浓烈起来,微波炉热泡面不怕面条糊掉吗?我望了望种,才2点半,这里的人似乎都非常奇怪,一缕缕好奇在内心底层的泥土里开始进入萌芽状态了。一会一位上了年纪的瘦个男人,穿着皮夹克坐到中间第一排的饭桌上,就那样手放在桌上,头趴着一动不动。好奇的萌芽又缩了回去,全是莫名其妙的人。暗忖只要坚持就好了,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忍耐的,我叉着双臂,低沉着的眼睑下,紧锁着的双唇不时发出阵阵叹气。
时钟像是被我施加了魔法,在百般无奈中刷的一下走到4点多了。黄护士长又突然窜出来,邀请我到阳台独谈。这次似乎是告知规则,安抚心态。“来了我们这里,就都相互理解下,该守的规矩就要遵守,好不好?我们这里早上7点吃早饭,9点查房,10点半吃药,11点午饭,中午午休到2点,下午2点15发点心、烟,4点半吃晚饭,7点半吃药。记住没有?别忘了啊。你头发自己剪的?可以做美容师了,就是太长了,下个星期理个头啊”。一连串清晰带点韵味的嗓音传入耳中,眼前这位娇小的萌脸护士长无奈地等着我的回应,听到这么多规则,心里好痛苦,最讨厌被束缚,讨厌自己逼迫自己,唯有叹气,叹气能让我轻松那么一小瞬。“你之前问我的,有没有想去改变,却无法改变的事?”黄试图打开另一个话匣子。我喜欢辩论,最讨厌被要求是与否。我反用她自己的例子,勉强让他理解了我的无力感(内容太多略)。她再次发问:“你想不想改变现在的自己。” “我能接受现状。”我非常坚定无畏的回答。门被拉开了,“吃饭了!”一个尖锐的女性嗓音喊叫着,“你碗呢?”我指了指球桌后的碗柜。另一个声音响起,“那个绿色的。”“哦——来,先打这个。”一身白衣的纤细护士如鸟儿轻盈地穿过打饭的队伍,飞快的打来了饭,递到我手里。长长的队伍排到了摆放着饭桌的这一端,病人的数量超出了我的想象。哗啦哗啦,拉门被关上。我端着一大碗饭菜,拔出插入米饭中的勺子。团团白气从中升起,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味。然而在我眼里,怎么样都好就算是戈雅牛排也不例外,毫无食欲。拿着勺子在碗里推弄着。“赶紧吃,看你吃个饭要急死人。我们虽没什么好吃的,但大家都吃的一样的,你也可以找他们下去打饭的人点菜,早中晚都可以。”我挖起一勺送入口中。喔!~~难吃,一点味都没有。菜里还夹着厚厚的棕色肥肉。“怎么样?我们这的饭还不错吧!”伴随着头部的摇动,一股坚硬的气团由肺部挤压而出。“怎么?不好吃?我们都是吃的这个,再吃一口,再吃一口。”黄的脸上似乎带着一缕轻快的笑意。我放下握住的饭勺,双手端住饭盒,放在腿上方,不去想也不去吃。“再吃一口,吃一口。”顺着声音,我又吃了一勺白米,再次放下。“哎呦,真像畏小孩,要不要我来喂你?”我摆摆头,用勺子在碗里转动着,“你这不吃怎么办咯,晚上没吃的,饿着肚子怎么办,再吃五口好不好?”我一口气叹出来,仿佛说了声“好”。动作缓慢犹如大象,但未过多咀嚼,因为太难吃了。“我看下几点了,快点吃,盯你吃饭我的饭都没打,你快点吃我好下去吃饭。”趁他起身开门,我抱着碗往洗碗台走,把剩下的饭全都倒入垃圾桶。舒心下来,终于没人管了。怎么也扣不上的饭盒盖子,轻嗒嗒地嵌入边缘缝隙,像歪着脑袋似的放在乒乓球桌后方的碗橱里。上楼用纸巾干手后,就顺路把水壶拿下去装了壶水,放在靠近开水房的桌边。
抬头看看,才5点多点,离7点好远好远。就当是运动好了,我决定来回不停地走,直到走不动为止,双手叉在胸前,无精打采地缓步踱行。转身,低头,慢步,转身,慢步,让行,慢步,毫不在意周围的人和物。
呼~不自觉坐了下来,在两扇拉门中间的位置,找了个板凳。这个位置可以同时观察到两边的情况,给人以心理上的安全感。钟在右边那扇拉门上方,看起来也非常方面。身前也有病人来来回回走着,边放着手机公听音乐。有一位戴眼镜的小哥,低着头摆弄着手机播放着日漫,并不时抬头观察环境。我突然也有一丝想上网的想法,但是又想不到有什么能让我感兴趣的,怎么样都好。我只想早点见识到医院能有什么能耐。
休息,踱步,休息,踱步。天色渐渐暗下来,阳台外对面福利院小高层各户人家亮起了灯。远方一片片树篱外,零星的路灯并排着沿着天际延展开去,好似星星一闪一闪般。活动室内人渐渐多了起来。从楼道传来几声“吃药了,吃药了”吆喝,我明白是在喊楼上病房的下来吃药了。看着矮桌前整齐落座的病友,我随手找了个板凳,坐在前排在墙边,发呆似的盯着门口方向。随着哐啷哐啷铁门的开锁声,“药来了,药来了。”整间房间安静下来,偶有那么两句讲话声。只见两位穿白大褂的女性,一位端着装有泡面的塑料篮子,一位举着木质的提篮放到前面的饭桌上。穿白大褂的师傅则坐在后面入看守般紧盯着所有人的举动,让我感觉非常不舒服。
“安静了,安静了,吃药了,早点搞完早点解散。开始了啊。”
随后,一位接一位的被喊到名字的上前去吃药,吞下去后都要张嘴检查。我也不例外,即使只有一粒很小的椭圆形药片。随后递给我尿检的试管,明天早上给她们。还有早上抽血前不要吃东西。
“手机都交上来没有啊,没交的明天不给你充电啊……吃泡面的举手报名子……坐五分钟啊。”
全场马上进入茶话会般的氛围,发药的医生护士也不例外。因为在家作息混乱的原因,此时的我已经相当疲惫了,双手抱着水壶昏昏欲睡。
“拿面的来。”领完后。“解散。”人群如潮水纷纷挤入各条小道,汇入门口,整列而出。
我等他们走得差不多后,起身去开水房打水,突然感觉控制步伐非常费力,犹如喝醉酒一样,找不着重心,但是大脑是清醒的。真有趣,暗忖着,刚才吃的药的作用吗?这么快就起效了?上楼时特意放低了速度,即小心又分心的体会着这种走不稳的感觉,我想把它牢牢记忆在心里,没有缘由,就是好玩。
到了9楼后,一入门便看见电视前聚集着几个人,我的床也成了他们的座位。穿白大褂的师傅坐在门边的专坐上,脚搭在凳子上,玩着手机。我走到床边坐下,象征性的装装看会电视,洗漱后支开坐在我床上的病友,铺开被子扭头躺下,想象一下早上还在玩的游戏,以此分散糟糕的心情。这便是我的第一天住院经历,枯燥的,重复的,无奈的,不甘的。不需要思考,按他们所要求的去做,等待着出去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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