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地铁换了线,被人群挨着进了车厢,一转身时发现还有一个座位,惊喜万分,赶紧过去坐了下来,长呼了一口气。
没想屁股刚碰到暖热的椅子,就听到一声响。斜眼瞥见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正疲惫地席地而坐。那“砰”的一声估计是他屁股着地的声音了。
他手拿着一个量尺,身上的白T都被时间变成了米色,还能看到几处洗不掉的污渍,而口上戴着的蓝色口罩,好像被汗给泡湿了。其实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处中年,因为一个被太阳光晒得黝黑的人,看上去总会比他实际年龄大。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起来让座,但是这个念头很快被压下去了。因为我不知道这一举动会不会让他误会我是在可怜他,或者我一起身,座位立马被我前面的两个小姐姐抢先坐了也说不定。
我还在注视着斜对面的中年男子,他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两脚踩在地上,膝盖弯曲,两个手顺势搭在膝盖上,其中一只手始终握着那个量尺,眼神中有点迷离,又好像透出了“累”这个字。
再仔细一点看,他的一双眼睛周围被一些小皱纹雕刻出岁月的模样,但是我能在他眼睛里找到一点幸福的样子。或许,是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爸爸的影子。
爸每天上班很辛苦,但是我总能不经意地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他为了一家子而干活赚钱的一点幸福与知足。
记忆里,是从高一开始,锡箔的行情慢慢衰落。而我们这边,很多男人都是以捶泊为生的,他们一天悠哉悠哉,自由自在,也能赚个两百多,而且是早上睡到自然醒,晚上也不用加班,中间还不忘冲几泡茶慢慢喝的那种。
这行业渐渐衰落,耳朵边能听到的捶泊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再也听不到捶泊的声音了。整个村子,好像在某个节点,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而爸,也突然地闲了下来。家里的捶泊大石头被粉碎了,扔在外面田里当小孩子的垫脚石。捶泊机器也雇人来撬了,本来一整天都是咚咚咚的小房间空荡荡了,更显得格外地安静,让人很不习惯。
之前,姐弟三人都很讨厌拆泊。每次三人一放暑假,就得在家里拆泊,拆得厌了,三人就一直在玩。边拆泊,边看电视,边唱歌,或者玩玩狗。小时候很讨厌的事,都变成了长大后再也回不去的快乐时光。
当时三个人还盼着,什么时候爸不捶泊了,什么时候爸要换工作了,那我们肯定很开心。而当小时候的幼稚愿望真的实现了的时候,才发现是如此地失落。
失业后,爸休息放松了几天。之后被朋友介绍去刷墙,于是爸,干伯和二伯三个人就一起去刷墙了。那时还很羡慕,还嚷着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过去刷,在歌谣里,刷墙是快乐又有趣的:“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
然而,爸他们去干了三天就被人家劝退了。后来听他们聊天,打趣地说:“估计是嫌咋们刷的慢,还去喝啤酒了,哈哈哈。”
于是,爸又开始了几天的悠闲时光,买买菜,在家做做饭,无聊了就去朋友家串串门。
后来,不知又在谁的介绍下,去了工地干兼职,本来说的是干几天而已,后来一做,竟做到了现在,仔细数来,居然已经干了快六七年了。
提起工地,我脑海里浮现的就是三个字:脏累苦。我还跟姐说爸肯定做不了多久的。因为之前在家捶泊都是想睡到几点醒就几点醒,而去外面工作,每天都要早早起床,按时按点上班。
但是爸和他的朋友聊起他的工作时,都说这工作好,不仅锻炼身体,还赚钱,不像之前捶泊一天天地坐着。但是后来我也从爸的朋友口中,知道这工作还是挺危险的,有时和同事两人合作一起搬一块大石头,要是同事不合作,你怎样被那石头砸伤都不明不白,而且有时还需要爬高……
之前在家工作,爸的皮肤超级无敌的白。自从换工作后,一天天地变黑,直至后来被我们嘲笑成了一只北京烤鸭了,还是用黑炭熏烤的那种。
而这种黑,让他看上去和他的实际年龄相差很大。
但是好像,大人们总是不会抱怨。爸黑黑脸上总会挂着白白的笑容,一家人在一起,当然是开心的。
“滴滴滴”地铁到站了,车门缓缓打开,很多人急匆匆地冲了出来,椅子上的座位空了很多出来。
在地铁行驰前,我特意扭头去看了一眼那个中年男人,他丝纹不动,还是坐在地上。
刚刚浮涌上来的情绪还未打包,我就被人群挤着上了电梯,来不及想太多了,抓紧时间上班去咯。
终于忙完,思绪又回到小时候的种种。
然后,对比了自己现在和过去的想法。
很多小时候不解的疑问,都在慢慢长大的过程中找到了答案。不知慢慢懂得的过程是不是成熟的过程,到现在还不能理解成熟的定义,可也不想懂,怕知道了之后会有限制。
只是,感觉小时就像一颗青葡萄,时候到了,自己也会变成黑紫色的葡萄。
不,我要做一颗青提,还是阳光青提的那种,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了,还是青翠欲滴,还是那样清甜可口,营养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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