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故意的

一

吴双一直父母亲戚眼中懂事的孩子。她文静秀气，通情达理。连眉宇间都透出温柔的奶香。

妈妈向来是不喜女儿这种性子的。她更喜欢开朗活泼，嘴甜的侄女，也就是吴双的妹妹。

那个比吴双小三岁的女孩儿，笑容里有阳光与爱的味道。

吴双的童年是她说不出口的孤单。

常常外地出差的父亲，经常早出晚归的母亲。睡在一楼的爷爷奶奶与二楼的吴双更是隔了一个世界。

她懂，八十多的爷爷奶奶腿脚不好，爬楼梯几步都会喘。她懂，她不能奢望爷爷奶奶晚上陪自己，老人睡得早。她懂，爷爷奶奶身体不好，不便与他们睡在一张床上……

她懂，她都懂……真的。

所以，她从不向任何人提起那不知名的情绪。

只是那时的她以为大家都这样。

漆黑的夜，窗外摇曳的银杏树，都成了她的日常。

也许是一个星期，也许是一个月，吴双养成了卖呆的习惯，一个人，一张椅，静静的看着天空……

时而阴雨缠绵，时而阳光绚烂，时而群星闪耀。

那时的她在想什么呢，也许什么都没想，也许思绪飞舞。

就当她习惯了自言自语，习惯了难熬的夜后，妹妹小涵的到来，给这摇摇欲坠的画板添上了重重的刀痕。

一刀，两刀，三刀……

小涵的母亲在她四岁时出国打拼了，一拼就是三年。

这么看，小涵与吴双有些经历是类似的。

二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古人的话总像一种生活的真理，一语道破种种无法言喻。

吴双看着眼前外婆与妹妹欢声笑语的氛围，偷偷低下头。心口怎么突然有点痛呢。

年幼的她感受到妹妹故意的炫耀。

那强调外婆最宠她的眼神吴双相信自己没有看花眼。

懂事的孩子会怎么做呢？怎么做才不算给大人添麻烦呢？

保持微笑，我不痛。吴双很自豪，她在七岁就学会了忍耐。

妹妹小涵是和外婆外公一起生活的，因为不放心姨夫一个大老粗带孩子，外婆索性让他们两一同在自家落了根。

小涵是可爱的孩子，时常甜甜的说出让大人都捧腹大笑的语句。对于让人开心这一点，她有自己独特的天赋。

而天赋就意味着，别人学不来，硬来就是东施效颦。

试过一两次后，吴双认定了这是麻烦的事情。

出丑这种事，自然要避开所以的可能性。

吴双从小就明白。生活总得继续。生活也不尽然都是美好。

不要轻易小看小孩子懂的东西。

吴双喜欢外婆家，也喜欢那个慈眉善目的外婆，那个总是忙一桌好吃的外婆。

但她也知道，她待不了两天。她得上学。

她得回家，这里不属于她，只属于小涵。

她不想回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家里奶奶做饭不好吃，家里有点冷。

但她是听话的孩子。她是懂事的孩子。

所以，每次告别，没有不舍，没有哭闹，只有淡淡的微笑。

得体又疏远。

文静又空洞。

吴双不知道的是，妈妈疲惫眼神中惊讶又不知所措的情绪。

妈妈没法应对渐渐变化的女儿，印象里那个软软弱弱的小团子，那个笑起来眼里有彩虹的女儿，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悄无声息的变化着，成长着。

想到这儿，妈妈宽慰的笑了。繁忙的大脑很快运转到近期工作的订单上，X035L78W,明天要交货了，还差验衣装箱……把小王调过去吧。

三

日子相安无事的过着。

至少妈妈是这样想的。

十七岁的吴双眨眼到了高考的年纪。

她有时任会做噩梦，梦里的她回到了七年前……

那天，出差数月的爸爸回家了，全身落满了水泥疙瘩，近了还有股汗水的特有的酸味。

吴双喊了声爸爸，没有话语，不见笑颜。父亲的目光甚至没有在女儿身上多停留几秒。

他几乎是头也不回的冲进了浴室。

吴双只觉的许久平静如水的胸口，像被狠狠揪住一般，有什么在撕扯着她的内心。

她痛苦的蹙紧双眉。不安像暴雨般袭来。

那感觉就像暴雨夜，灯红酒绿的大街上，人人都撑着小花伞。

唯有她，只有她。

站在路灯下，眼睛被雨刷的睁不开，头发胡乱的滴着水，衣服也湿漉漉的黏贴在皮肤上，不舒服到难受。

一觉醒来，眼角泛着隔夜的泪花。

她顶着微肿的眼到了教室，没有人在意这些，毕竟偷偷落泪已成高三人夜晚的习俗。

只是吴双的泪少了懊恼与苦闷，有的只是无声的宣泄。

吴双向来是羡慕小涵的，早起有早餐，晚归有温暖，而她，只有零花钱。

当她存到六百零三个一元钢镚时，她已经失去了快乐。

四

另一边，小涵的噩梦从未结束。

她觉得像天文一样的数学是姐姐几个公式便能轻轻松松解决的，她费尽脑汁写的作文从来没有比姐姐信笔捏来的文章出色。

吴双姐姐彻底成了她的阴影，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

老爸老妈张口闭口的“看看你姐姐，再看看你！”

她开口想反驳，最终只是嘟了嘟嘴，闷哼一声，“她只是考运好。她自己说的。姨妈也这么说的。”

老爸当场就脱下自己44码的拖鞋，拿起就往小涵身上抄。

“考运好，考运好！没有努力中考能考645分！”声如惊雷，平地乍起。

“你怎么就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刚躲过一只拖鞋的小涵瞥见老爸的黑脸已经成了猪肝色，耳朵也气成了绛紫色。

小涵隐隐想到自己不该躲这一下，因为下一次只会更疼。

果不其然，尽管老妈拦着，那一巴掌小涵还是挨的正正当当，她敏感的察觉到，或许是妈妈想借老爸生气打她一顿吧。

她只觉得鼻子发酸，眼泪随着胳膊上的红印加深发烫，渐渐的不受控制了。

心中也涌上一股委屈的苦泉，“我就是学不会啊，我也不想的啊，我上课也挺认真的，作业妈妈还每天检查纠错，可我就是学不会啊！”

明明是家，为什么会被成绩整的鸡飞狗跳？

老爸气还是未消，“你姐姐从小到大你姨妈都没时间管她作业，人家怎么学的起来的啊？啊！你妈妈还每天帮你查作业，还帮你复习……”

“哎。”

一声长叹后，便什么声音都被吸走了。

小涵低头默默忍受着彼此沉默的僵持，耳边老妈的话语依旧是那几句的说辞。

那早已听腻的言辞。

小涵觉得姐姐对她有敌意，只是她不常表现出来。

但姐姐像就是像故意的一样，自己做不好的料理，她擅长又拿手。

自己开朗健谈，她就文静不随便说话，一副很明事理的样子。

只有自己察觉到，她才不是什么知书达理，她只是不想和我说话……

她就是故意的……

故意卖惨。

让所有人都觉得小时候欠她了，所以自己和她吵架，家里人从来不帮我！

姨妈只会在事后说她几句，她们看不见姐姐满不在乎的表情吗？

想着想着，小涵也已经感觉不到伤心了，或许心在很早以前便已经麻木。

只是眼泪依旧刹不住车。

黑夜是平均分到每一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