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打开了平板，拿起它的感觉同两年前无异。
幸运的是，尽管这两年间它的用途从书写情感变成了新闻娱乐，历经两次易主如今有些面目全非，备忘录中的文字还是那样完整而熟悉。
突然感谢自己一度无处诉说于是有了记录的习惯，且为了避免监护人有意无意的窥探而全文使用英文——母语太过直接，每个字都是一次丢盔卸甲的直击，一笔一画被放大了的错乱而真实的悲矜会让逻辑和遗忘寸步难行。
毕竟，告别才是人生的主题。
人们为什么要告别，这种仪式过程给我们安全感，好像靠着这个社会一致认可的严肃模式，就真的能够放下转身向前看了。
每个说忘记的人都有颗想要洒脱却历经缝补的心——而真正的遗忘是无声的，它先缓步退出梦境，不被察觉地离开思绪，直到看见相似的人听到一起听过的歌看过的电影，都不再有情感的冲撞。即使那旋律再也无法忘记就如同机械的肌肉记忆，也只是曾经欣赏过的众多文艺作品中的一员罢了。
最近几个月里，我反复听起我们听过的歌，重温你喜欢的电影片段，以怀旧为借口反复申明宣示着自己的忘却。无奈的是，我们太过相似，也太容易引起共鸣，感情总有千丝万缕的触点与连结，我都分不清那些歌词和曲调带来的强烈冲击，是来自于你还是它本身给我的情感触动了。
每当那时，巨大的怀念连同孤独将现实甩向虚空，同阴沉的夜色惨白的灯光一起耀武扬威，留下几声断续的回旋和眼前无影的夜色，将同你拥抱的温度一起揉碎进空荡的尘埃里。
写过不止一篇关于你的文，不是永久删除就是半途而废。对于我们分分合合彼此中伤的细节，我也只能靠着仅有的几篇日记来勉强记忆了。悖论在于，明明我都遗忘了几近所有具体的场景与对话，告别这个徒具安慰感的仪式，还是迟到了两年不止。
还是总能想起你。尤其是在抑郁与狂躁交替的时刻。人类对爱是那样贪婪，而极端的情绪放大了空虚，对被爱也就有着饥不择食的渴求。而当你真正离开之后，我再也没有勇气与热情对他人投入情感，连手边的稻草都无力去抓更不敢去想象与其告别。
这个过程太过漫长以至于我想要把这因习得性无助而造成的孤立境遇归结于你的离开——而实际上，我再也无幸遇到同爱你般能够让我去投入的人了。
那时的你总说我们在相爱相杀，我回之以不屑实际上是在回避“爱”的字眼。无论是性格还是经历，信任和快乐对我来说难如蜀道，讨好和躲避是我多年来为避免人际交往的习惯程式。以至于，当我意识到我对你的感情和随之而来的因你而起的波动，我有且只有的反应即是抗拒和否认。
2016年的夏天那样短暂，也是我们唯一快乐轻松的时光。之后的种种猜忌痛苦报复与美好回忆较量厮杀，谁都逃不开落日的宣判。你在蓝白相间的墙边说你爱我的时候是我最幸运的瞬间，你也是我第一个除对亲人外认真说爱的人。
而日后的每一天我却都在寻找你欺骗我的证据。那些蛛丝马迹被我牢记在心成为我痛苦的根源，痛苦又化为报复的理由如此循环往复。
每天在岔路口分别后我都想转身冲过去拥抱你从此放弃猜忌直到地老天荒，每次故作冷静说完最自私刻薄的言语我都想立刻抓住你说那只是我不堪的骄傲，克制和忍耐从那时起变得尤为重要但却是感情的匕首。如此一天天过去，我们最终没撑过2016年的冬天。
输赢，信任，嫉妒，猜疑。幼稚笨拙却一点一点累积起来把最后一丝温暖也消耗殆尽。
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我对你的信任是亘古不变的微薄，以至于我无法确定你是否早已做过告别然后云淡风轻如弹指一挥。感情最畏贪婪，那么我希望你早已忘却。但我至今仍不敢想象你与他人相伴。
——你是否跟你的朋友们一样学会了化妆，蓄起很长很长的头发，也终于学会对着镜头大方微笑。
一切都很遥远但写到这里我又能想起我们的片段和场景了。
我记起我在你身后玩你的马尾抢你的皮筋，你飞奔向前我又把你推进雪坑的2016年的初冬；我记起2016年11月的晚自习下课铃一响我们立刻冲出教室在空寂的操场上躺在雪地里的夜晚；我记起1016年深秋的晚上我们逃课去小酒吧里第一次喝醉的周二；我记起我们在树林的地上仰望树的顶端和两颗星星的10月末。
我记起我们最后一次在校门口告别是在雪骤的平安夜。那时我以为我终于有能力做告别了。
你是最独特的女孩，独特到旁人不能轻易发现。熟人大人们总把你当作阴暗沉闷的代表，于是我与她们的缘分也只能到“熟人”而已。
你不止独特啊，你还是那样懂我，旁人无法理解罢了。你的情感细腻得像个精致的盒子，总能把我的情绪把握地恰到好处，而我也知道你的内心其实是一地破碎。一直以来我多么希望能够治愈你粘合你内心的裂痕，但我不是阳光特质甚至还不及你温暖。
两个冰冷的人互相取暖，听上去无用而禁忌，我又是那样世俗于是也理所当然地排斥着这种价值观和相处模式。我努力屏蔽着和你相处时真正的快乐和被理解的喜悦，和我卸下伪装你依然待我如初的安全——为了迎合父母老师继续做我的好学生，我在内心里从一开始就对你有以世俗价值为尺度作为衡量工具所带来的否定。
你还是那样坚韧而善于思考，你的优秀和勇敢是我永不能及的。两年啊，我依赖你欣赏你，无论是灵魂还是身体，我曾都极度依恋而无法戒除。那是我盼望又厌恶放学的两年，盼望能同你十指相扣挽手走出校门再以十七秒的拥抱分别；厌恶这一天的剩下时日都没有了你也就无喜悦可言。
这种数年来第一次有的因别人而起的情感波动让我在我们无数次分开的空档无比难熬，你无法想象没有你的那段从教学楼到校门的路是怎样的漫长寒冷。
我至今不愿定义我们的关系和所持有的感情，确定的是我爱过你也不会忘记你，和我现在要做的告别。
我不敢保证会不会再有幸遇到能同你般让我投入的人，但这种难得反而让我安心，我对得起用两年来爱你再用两年忘记你的时光。
其实我们此刻的地理距离很近很近，比我们2016年12月前的每个周末时夸张感叹的“天各一方”还要近。只是我再也不会去见你了。
那，最后做个告别吧。
6/2/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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