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自深夜走过，寂静的高楼，茶店最后的烟火，和那只被飞蛾追逐的昏黄小灯，是我漫长路上唯一的慰藉。
我开始意识到，温柔，并不是如水般柔若无骨的存在。
文 / 旧酒
高中时，晚自习要上到十点半。
偶尔遇上值日，打扫完教室，关灯关门下楼时，总能看到一扇被铁索逼迫着和墙壁亲密的铁栏门。
运气好，能赶上门卫大叔上锁的瞬间，趁着最后的机会冲出去。
运气不好……嘿嘿。
而比较惨的夜晚总是更让人记忆深刻。
那日老师拖堂，放学晚了些，等到完成事情下楼，那扇亭亭玉立的门仿佛已经等候多时。
乌黑的教学楼里，登时亮起好多双茫然的眼睛。
面面厮觑半晌，一群人蹬着腿跑到另外两扇门，再次被阻，只好又蹬着腿跑到靠近门卫室的阳台，扯足嗓子哀嚎。
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大概风儿也为我们感动，便把声音送到了门卫大叔耳边。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时，已经是深夜了。
那天风很大，我眯眼抱着书包往前走，心惊胆战地等一场暴雨。
街上冷清，漫长路上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身影。
高楼已经沉睡，黑色的楼体在夜幕中蔓延交错，延伸到看不见的远处，只偶尔的偶尔，听几声鸡鸣狗吠。
直到走到院口，才感受到一点人气。
那时家在一个大院，院子与街道之间，是条蜿蜒曲折的小巷。
小巷没有路灯，街道的灯光照进巷口，走过这片光，就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得走个一两分钟，才能看到巷子人家安置在门前的灯，白晃晃的，映在青黑的地面。
院口是家茶馆，附近的大叔大爷，特喜欢呼朋唤友，点几杯茶，买两袋瓜子花生，唠半夜嗑，日子过得自在。
晚上放学就喜欢从那里走过，伴着店里最后几个客人的谈笑声，像是整个人都有了人味儿，连黑暗都无所畏惧。
风从耳边呼呼吹过，风里没有听到人声。
到底是太晚了。那时我漫无目的地想着，也许最后的客人也回家了。
也许，茶馆也关门了。
真是很冷的一天啊。
后来总是不记得，是哪个瞬间听到的声音。
“诶，姑娘！”
我愣了半天，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木着脸硬梆梆地转头。
茶馆的老板娘正拿着长长的铁杆，准备拉下卷帘门。
老板在店里收拾东西，似乎也听到声音，抬头看来，“哎呀”了一声。
“嗳，回来了啊，我还说这孩子今晚没走这边儿呢！”他向我招招手，提起温壶往纸杯倒水，一边说着，“挺冷吧？过来喝点热水。”
我措手不及，抱着书包站在原地，支支吾吾摆手：“不，不用了……”
老板娘看不下去，放了杆子过来拉我，说：“喝两口暖暖肚子。”
那时听多了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恐怖故事，脑子里警报在不停地响。
但或许是见过太多次，还是任由她把自己拉进店里。
僵硬的手指握不住纸杯，老板拉了条长凳过来，让我坐在桌前，握着杯子小口啜水。
温热的液体让脸和手都慢慢融化开来。
偶然的会面很快结束。茶馆的卷帘门终于拉下，遮住店内的林林总总，只有店旁的小灯亮着，被飞蛾簇拥。
和店长夫妇道了别，借着最后的路灯走进黑暗，那条漆黑落寞得像鬼片取景地的小巷子，竟不再叫人恐慌。
我开始意识到，温柔并不是如水那般，柔若无骨的存在。甚至相反，它坚硬得像块盾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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