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房间里陌生的气息,被子上还残留的阳光与海风的味道,让她安心。她躺在单人床上,很快入眠,在漫长途中蜷缩的身体终于可以舒展开来。
凌晨时分,朦胧中听见海浪拍打窗子的声响,她内心镇定,起床看见一只黑色的猫被关在窗外。她打开窗放它进来。风在从窗子灌进来,清冷湿咸的海风一下子填满了这个小房间。原来窗外就是大海,连绵起伏的海水不断向岸边拍打过来。天色还尚早,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灰灰的蓝色。那只猫一下子就跃到桌子上,来回踱了两步,它冲着她叫,最后坐在桌子的边角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光,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翻出背包里剩下的半根火腿,给它,吃东西的时候它身体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因。
她回到床上,打算继续睡去。
她睡觉的时候习惯右侧卧,那只猫吃完东西随后跳上了她的床,恰好躺在她的怀里。
那个暑假过后,她没有再见到过他。
他也并没有留给她他的地址。
那些杂志从一开始翻看到卷边,到后来缺页,只能在弟弟手上不断破损,她争取过,但是父亲觉得她贪玩无心向学,这些都不是她自己能左右的,她只有盼望着长大,她想要自己做选择,而不是被他人被所谓的命运不断推搡着向前。
母亲不愿意她在继续读高中,因为弟弟以后上大学需要一大笔费用,而她,也许几年之后就要嫁人,上学还有什么用处,她肯定是被什么人灌了迷魂汤。她恳求父亲上高中,在以往漫长的岁月,她记得那时第一次开口向父亲提要求说,自己要去读高中。父亲吞吐着劣质的烟雾,那一刻她的命运掌握的父亲手中。
漫长的盛夏,到处都是潮湿闷热的空气,她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才能让父亲同意她的请求。相比较于贫穷带来的自尊磨损,她感受更多更深刻的却是的是在任何意见事情上面的孤立无援,就像是一条搁浅的鱼,就活生生的晾在阳光下,随时都有死去的可能。也许是天气炎热,也许还未心灰意冷对父亲还抱有一丝希望,也许是孤注一掷,她大声质问正在抽烟的父亲,我知道你们都喜欢弟弟,可你们当初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父亲打了她一个耳光。她没有站稳,趴倒在地,耳朵被轰轰的声音堵住。
在她出生的时候,不知道父亲有没有抱过她,但是当她有记忆以来,父亲只摸过她的头,告诫她,要听母亲的话。
她没有流泪,可是眼睛已经被泪水胀的有些酸痛,她看着父亲,父亲站在那里一脸的艰难苍老,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一言不发。
她是又做错了一件事吗?她无法判定,因为她不清楚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似乎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也赢得不了他们的一丝垂爱,一丝欢喜。如果,她本身就是个错误,那么来承担这个错误的不应该是眼前的双亲吗。
眼泪终究是没有含住,掉下来,她觉得耻辱。在很早以前她就已经知道,眼泪只能成全那些欺负你的人,他们就是想看到你的懦弱,才会觉得自己赢了。那个目前为止唯一为她擦过眼泪的人,在她的生命只是一颗流星,瞬间划过夜空,从不做停留。
02
醒来时已经接近下午,外面楼梯上的脚步声,窗外的海浪声变得清晰异常,她睁开眼睛需要好一会才能确定自己现在所在的是距离繁华都市几千里以外的海边小旅馆里。这家店两层楼,木制的楼梯与地板。楼上只有5间房,提供给租客,楼下靠窗户的位置摆放着两套简易的木制桌椅和粗布靠垫,供旅客休息。外面是一个庭院,种着一些多肉与花草。还有一条用石板铺成的小路。
最引人侧目的是挂在柜台上方那座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岁的旧钟,没有落尘,但却能自动削弱光线,散发着幽幽古铜色的光,针摆已经停了下来在走动,指针指向了下午的7点13分。那是一个夜晚即将来临的时刻。
那只猫早已不见了踪影,她甚至怀疑那是个梦。她洗澡后换上干净的藕粉色棉麻连身裙。她给自己到了一杯水拿了一本杂志,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刚刚洗过的头发还有些潮湿,她把头发拨到有阳光可以晒到的左边肩膀上,让它们在太阳底下安静地晾干。
这是一个消磨时间与记忆的好地方,温暖,寂静,闲适。她可以抱着一本小说看上一个下午,看到昏昏睡去,醒来在继续,等到晚上就去海边吹吹海风,或者全天都用来睡眠,任意挥霍无度。她并没有期待连承联系她,记忆也开始变的模糊,她怀疑他们之前是否有吵过架,甚至已经忘记他们是如何在在一起的,但是她觉得即使不记得仿佛也没有什么影响。
时间缓缓流动着,如水般淌过她的肌肤。她眯着眼睛,感受着炽热的阳光照在脸上的感觉。皮肤在一点点的升温,毛孔渐渐张开,脸颊开始浮现出红晕,接着,有点发痒。她想最大限度去享受,但是内心深处总有那么一丝的恐慌,仿佛在下一时刻就会灰飞烟灭。
她曾经的追溯自己内心深处这一丝恐慌的来源,无非是年幼时经历的某一刻,因为当时阳光的存在使得某一种感觉刻烙在心上,自此之后一旦见到阳光那一刻的感觉便被激发出来,就是患有风湿病痛的老人,一遇到下雨天关节处就会疼痛,而她,只是惧怕阳光。她有给自己心理暗示,告诉自己现在已经很好,可以独立面对很多事情,只是并没有什么效果。
手抚上微微发烫的脸颊,有些过敏,但她已经习以为常。起身来到室外走廊的阴凉处。同在走廊乘凉的还有一位妇人,梳着整齐的发髻,化着精致的妆容,虽然未能遮盖住一些皱纹,但是看过去仍旧优雅而体面,尤是那柳叶弯眉不胜婉转。唯独一双眼睛没有焦点,似乎看向了遥远的过去。
“Angel,不要跑!”
是昨晚伴她入眠的那只黑猫,追逐它的是昨晚带路的小姑娘。
猫一下跳到妇人的怀里,爪子上还带有一些潮湿的沙土,落在衣服上。妇人并没有看向怀里的猫,只轻轻地抚弄的猫那柔软的身体。
小女孩停下来,“奶奶……”
突然,那只黑猫惨叫了一声,逃似的窜出去,扎进花草中。
小女孩并没有去追,看着妇人,有些不知所措,“奶奶,你怎么又哭了……”
妇人仿佛突然之间感受到什么,猛地站起来,但脚步却无法移动,嘴里带着哭腔的呢喃,“带我走,带我走……”
老人赶过来,一把扶住她,轻声安慰道:“我来了,我带你走……”
妇人的腿脚行动迟缓,老人扶着她一步一步走进大厅,再走上楼梯的房间。哄她入睡。
庭院只剩下小女孩与孟星河。
女孩看到孟星河,“你为什么不问我?”
“问什么?”
“你刚看到的。”
“我只看到Angel又离开了。”
“你真奇怪。”她一手托圆圆的下巴认真思考,“你是不是也有什么秘密?”
真是古灵精怪,还没有等她回答,她自己已经想好答案,“是了,来到这的人都有秘密。”
“请问时先生是住在这里吗?”从石板路走来一个人。
是他。
那个在火车上遇到的男子。
“你找我爷爷什么事?”
03
她自认为骨子里是一个薄情的人。不管别人怎样对待,她始终维持的一定距离,这个距离让她在离开时就丧失了再联系的必要。比如说同在一个寝室的舍友,同床共眠过得男人,过去的亲人,皆是如此。
一开始以为是因为穷导致自尊心作祟,于是努力工作挣钱,后来才明白过,她是想要很多的爱,多到可以肆意挥霍,她从不拒绝试图接近她对她好的男生,年轻的男生,蓬勃的生命力,但经不起探究与思索,她也并不想陪着他们成长或吃苦,一次次被命运的摧垮揉捏,她没有能力去安慰他人。后来偏向交往更年长一些的男子,他们更有能力去喜欢爱慕一个女子,但是无法逃离家庭与责任的束缚,反之,就已经丧失喜欢一个人的能力。每个人无时无刻都在面临选择,她有选择这个人或者那个人的自由,可始终得不到满足。
遇见连承的时候她刚刚毕业,正在找工作,她坐了一个小时的公交车赶下午两点的面试,炎热让她在公交车上昏昏入睡。面试的时候有三个人,连承是其中之一,最后她记得他温和地看着她,然后问,你会笑吗?
让她难忘的问题。
她面试没有成功,但连承推荐她去了另一家公司做文案策划。
她在外面等候面试的时候,连承就已经注意到她,那么安静的坐在那里思索着什么,穿了一件简单的在衬衣,衬得皮肤白的发光,如同在人迹罕见的深谷开出的洁白花朵摇曳在风中,美丽却不自知。
他约她看电影,在黑暗中牵住她的手,略微粗糙却温暖有力。电影散场已经十点左右,华灯流光溢彩。他们经过广场的喷泉,水柱跟随着音乐升空绽放。连承在她耳边说,做我女朋友,让我好好照顾你。她没有拒绝。
接送她上下班,在工作上给她更好的建议,送礼物,送花束,带她去旅行。她也做好作为一个女友该做的事情,比如说深夜等他归来,给他熬汤。她以为这就是平凡的幸福。相互守候陪伴。他把她介绍给朋友,还有父母。但是她无法融入他的圈子,他的热闹,他的父母甚至对他说,你还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也许嫌隙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的。他经常问,星河,你到底喜欢什么?星河,你在想什么?星河,你似乎一直不开心?他发觉他一直未能走进她的世界,一开始的安静,后来变成一把锋利的刀。
她想过调试自己的性格,试图让自己敏感的神经在面对没有恶意的事件或人时不再过分放大自己的感觉。但是她看着他们高谈阔论,嬉笑打骂,任性索取时,她就意识到自己的局限,只有强硬的忽略掉自身的感受才能融入,这时自己的世界又无法平衡。
04
手机上有未接显示,来自于连承。
她没有回复。
来到这里之后,她脱离了手机,不再关心五花八门的新闻与朋友圈。有可能会联系自己的也只有连承了,但自己并没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她有时候会想,攒足够的钱,开这样一家旅店,看着来往的旅客,棉被上,杯子上,或者那个小庭院里会留下他们生活的痕迹或者遗留下气味,如果他们愿意也许会留下故事。她会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就这样,摒弃嘈杂充满欲望都市,回归到自己的内心,寂静地老去。
小女孩因为多收她10元钱,要做她的导游带她认识附近去处与路线。正值日落。她记得房间窗户是可以直接看到海的,但实际走到海边需要走上一大段路,才能到海边。她们坐在一块平滑的岩石的上,看日落。
“你好像不太喜欢说话。”小女孩发问。
“嗯……你经常带游客这样四处走走吗?”
“看情况,把我当小孩子的人我就不带。”
“那你现在多大了?”
“我已经10岁了。”说完又叹气道:“时间过得好慢啊……”
“长大之后想做什么?”
“我想谈恋爱。”
“嗯……”
夕阳慢吞吞的消失在海平面,天空仍留有几抹蓝色或紫色的云彩。潮水渐渐上涨,海浪不断打过来。她们开始往回走。
这个小镇并不是想象中的闭塞,有街边的摊贩,也有上规格的中或西餐厅,在海边还有供旅客拍照的白色长椅。途径一家酒吧,门口的牌子写着今日的活动:单身女士免单。
“你都不好奇的吗?”
“什么?”
“他们都来做什么,又为什么来到这,比如说,今天的大叔?”
“你知道?”
“那个大叔找爷爷是来修一块手表。很老旧的表,爷爷说需要过几天才能修好。于是他就住下了,在2046.”
“这门牌号是你定的吗?”
“嗯,这可是我的秘密,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知世,知道的‘知’,世界的‘世’。”
回到房间,连承再次来电。
“你去了哪里?”
“之前与你说过的那个海边小镇。”
“哦……对了,再过7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你要回来庆祝吗?”
“不,不回去。”
挂掉电话,她看到手机上的日期,距离生日还早,6月19日,今天才6月5号。是他看错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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