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

         葛余涞

        大约6、7岁的时候，我和爷爷在农村生活。吃的，用的都很有限，但少不更事，自己并不觉得有多苦。有一次下课，有位同学带了包福满多方便面过来吃。同学都围了上去，但我不知道哪里来的高傲，只把头扭向一边，然后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瞄着。那位吃面的朋友或许没有共同富裕的概念，面一口也不愿意分给别人，只是把作料一半倒进面里，才舍得把一半作料给了别人。那位拿到作料的同学如获至宝，仿佛幸福的大门突然打开。他用舌头舔着吃作料的场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小学毕业的那年暑假，父亲听别人说洋思中学特别好。所以，特意帮我报了名参加学校的自主招生考试。我依稀记得，那似乎是我第一次走出村庄，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那天下午，我背着重重的书包，穿着母亲特地为我买的凉鞋，跟着父亲、沿着村里的泥泞小路走了好久。不多时就上了车。那时正是秋收万颗籽的时节，乡亲们喜欢把秸秆放到马路上晒。黑色的柏油路上盖满了秸秆，仿佛穿了金色的外衣，在落日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车轮走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一路走来，不绝如缕。

天渐渐黑了，窗外的景色也有些看不清。我有些累，就开始瞌睡，到了目的地。父亲带我住进了旅馆，或许是坐车太累，没有多久我便倒头大睡，竟然没有失眠。

第二天我还没睡醒，就被父亲叫了起来。走出旅社的门，天灰蒙蒙的，雾有些大、又有些冷，父亲脱下衣服给我穿上，自己穿着短袖、瑟瑟发抖，我依旧背着大大的书包，跟着走。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不知过了多久，才到了洋思中学。我有些饿，便要求父亲带我吃点。父亲带我来到一个早点摊，正想着吃什么时候。来了两位同胞，大概也是父亲陪着儿子考试的吧。但是我跟那位孩子不太一样。用生物老师和的话说叫做我是瘦的像豆芽菜，他胖的像猪头三。他坐下后就大声要求吃泡面，几分钟一碗面就端到他的面前。他用特制的塑料叉子一口口的吃着，那种香味就顺着空气弥漫开来，瞬间勾起了我的馋虫。我问父亲可以吃泡面么？父亲摇摇头，说不能吃，还是喝粥吧。我看着父亲几秒，并没有说话，只觉得委屈。这么多年过去了，那胖子吃泡面吧唧嘴的神情，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刚刚参加工作那会，住在集体宿舍。有时候肚子太饿，就吃泡面对付下。但是，领导却尤其讨厌泡面的味道。有时候半夜太饿，又怕出声音影响别人，就偷偷赤脚下床，然后蹑手蹑脚的泡着面，为了怕味道到处氤氲，就蹲坐在在厕所旁快速的吃完。一边吃，一边眼眶泛着红。

我当然知道，这种油炸的方便面不仅营养成分不高，而且防腐剂太多，死了还火化不掉。但是，对于5、6岁的我，第一次看到方便面，心里难免起点涟漪，但我不会伸手去要，因为怕丢人。后来，看到别人吃泡面，自己忍着喝粥，是因为知道家里情况不好，不忍心让父亲尴尬。再到后来，因为刚入职，宁可自己躲起来吃，也不愿意得罪领导。

好几年过去了，我早已经没有了吃方便面的渴望，毕竟有更好的可以替代。只是后来想想，面还是原来的面，自己却再不是原来的自己了。有时候为了完成指标就要对客户卑躬屈膝；有时候为了面子就和父亲无理取闹；有时候，因为是老油条就跟领导胡说八道。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我们渐渐长大，却慢慢变成当初自己十分鄙夷不屑的样子，若时光流转，我情愿坚持做一个简单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16/0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