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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士鲜血铸造的济世之“药”

烈士鲜血铸造的济世之“药”

作者: 悠然读书 | 来源:发表于2021-11-03 20:24 被阅读0次

    日有所得,不断成长,丰盈生命,不负时光!

    今天悠然阅读的是鲁迅小说《药》。

                        一

    电视剧剧《觉醒年代》中有这样的场景:北京街头,鲁迅先生在全神贯注地琢磨古碑字帖。他的身后,一队军人在砍头所谓的“犯人”,一群人疯狂地争抢“人血馒头”……

    这一场景就是鲁迅小说《药》的视觉化,或者说当年先生创作《药》的灵感就来自于剧中所还原的那个真实场面。

    那就是上个世纪初的中国,那群争抢“人血馒头”的人们就是上个世纪愚昧而麻木的国民。他们只想活下去,所以去抢那样的馒头治病,他们居然相信那是灵丹妙药……

    鲁迅先生的短篇小说《药》,讲述的就是这样一个沉重而又悲凉的故事:

    开茶馆的华老栓夫妇的儿子华小栓得了肺痨,就是今天所说的肺结核,久治不愈。听到有人说“人血馒头”可以治肺痨,华老栓夫妇拿出毕生积蓄,后半夜便起床,满怀虔诚地赶到刑场等候,希望从刽子手那里买到一个带着热气的“人血馒头”,来治好儿子的病。

    天亮后,华老栓带着重金买到的“人血馒头”回到茶馆。华大妈将“人血馒头”烤熟后让儿子服下,并期待着奇迹出现。

    茶馆客人逐渐增多,刽子手康大叔来到茶馆,大声嚷嚷着“表功”,并拍着胸脯保证着“药”的疗效。茶客们开始向康大叔打听今早被砍头犯人的情形。

    从康大叔的嘴里,众人大致知道了犯人名叫夏瑜。参与了造反,被亲叔叔夏三爷出卖而被捕入狱。在狱中还劝说牢头红眼阿义造反,反而被贪利忘义的阿义打了两个耳光。不过被打之后,夏瑜更多的是叹息阿义可怜。

    众茶客听到这里,都认为夏瑜都要被砍头了,又被阿义打,却叹息阿义可怜,简直是疯了,不可理喻。

    来年的清明节,华大妈和夏四奶奶在坟场相遇……同样是失去了儿子的母亲,面对同样的坟冢,不同的是,夏瑜的坟上,多了一个花环……

                                二

    《药》出自鲁迅先生的小说集《呐喊》。因为写于特殊时期,先生的小说有诸多的隐喻,这篇《药》也如此。

    而要读懂这些隐喻,需要大致了解一下先生早年的一些经历,以便了解一些时代特征和先生的思想变化:

    鲁迅先生幼年丧父,成长于旧中国动荡的时代。作为长子,尝遍人世辛酸,看透世态炎凉。后东渡日本,于1906年进入仙台医学专科学校学医。

    在学医期间,有两件事对鲁迅先生的思想转变影响极大。一是先生考试及格后却被学生会干事怀疑作弊,因为在同学眼里,先生是弱国的留学生,智商不如人。二是礼堂的“幻灯片事件”。

    鲁迅先生在《藤野先生》一文中这样写道:“中国是弱国,所以中国人当然是低能儿,分数在六十分以上,便不是自己的能力了:也无怪他们疑惑。但我接着便有参观中国人的命运了。第二年添教霉菌学,细菌的形状是全用电影来显示的,一段落已完而还没有下课的时候,便影几片时事的片子,自然都是日本战胜俄国的情形。但偏有中国人夹在里边:给俄国人做侦探,被日本军捕获,要枪毙了,围着看的也是一群中国人;在讲堂里的还有一个我。“万岁!”他们都拍掌欢呼起来。这种欢呼,是每看一片都有的,但在我,这一声却特别听得刺耳。此后回到中国来,我看见那些闲看枪毙犯人的人们,他们也何尝不酒醉似的喝彩,——呜呼,无法可想!但在那时那地,我的意见却变化了。”

    从这次的电影事件,先生彻底看清了中国落后的根源,乃是中国国民的冷漠与麻木,毅然决定弃医从文,以笔为枪,致力于唤醒民众麻木的灵魂。

    此后的情形,鲁迅先生《呐喊》自序中这样写道:“这一学年没有完毕,我已经到了东京了,因为从那一回以后,我便觉得医学并非一件紧要事,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著,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而善于改变精神的是,我那时以为当然要推文艺,于是想提倡文艺运动了。”

    之后鲁迅先生辗转东京各地,参与办报,但都以失败而告终。回国后,应当时教育总长蔡元培之邀,在教育部任职。面对国内情形,一度心灰意冷,以抄古碑作为消遣,打发时光。

    后来钱玄同和陈独秀创办《新青年》,邀请鲁迅先生撰稿。在《呐喊》自序中,先生还原了他们的对话:

    “我想,你可以做点文章……”

    我懂得他的意思了,他们正办《新青年》,然而那时仿佛不特没有人来赞同,并且也还没有人来反对,我想,他们许是感到寂寞了,但是说:

     “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

    “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正是钱玄同的这句话打动了先生,他开始写小说,后结集命名为《呐喊》。

    寓意有二:一是为了唤醒铁屋子里沉睡的人们,希望他们醒来毁坏“铁屋子”。二是“有时候仍不免呐喊几声,聊以慰藉那在寂寞里奔驰的猛士,使他不惮于前驱。”

    关于“铁屋子”,《药》的开头就有细致的描述:“秋天的后半夜,月亮下去了,太阳还没有出,只剩下一片乌蓝的天;除了夜游的东西,什么都睡着。”……   

    “街上黑沉沉的一无所有,只有一条灰白的路,看得分明。灯光照着他的两脚,一前一后的走。有时也遇到几只狗,可是一只也没有叫。”

    这样寂静而又暗沉的夜,就是上个世纪初旧中国的写照。 半夜出门赶到刑场,终于从刽子手那里买到了梦寐以求的“人血馒头”,华老栓“仿佛抱着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

    “太阳也出来了;在他面前,显出一条大道,直到他家中,后面也照见丁字街头破匾上“古□亭口”这四个黯淡的金字。”

    小说原文空了一个字,其实指的是绍兴的“古轩亭口”,那是1907年秋瑾就义的地方。小说中夏瑜的原型就是鉴湖女侠秋瑾。

    辛亥革命失败了,革命烈士秋瑾已然成了民众口中的“犯人”……

    花白胡子一面说,一面走到康大叔面前,低声下气的问道,“康大叔——听说今天结果的一个犯人,便是夏家的孩子,那是谁的孩子?究竟是什么事?”

    “谁的?不就是夏四奶奶的儿子么?那个小家伙!”康大叔见众人都耸起耳朵听,他便格外高兴,横肉块块饱绽,越发大声说:

    “这小东西不要命,不要就是了。我可是这一回一点没有得到好处;连剥下来的衣服,都给管牢的红眼睛阿义拿去了。——第一要算我们栓叔运气;第二是夏三爷赏了二十五两雪白的银子,独自落腰包,一文不花。”

    鲁迅先生描述茶客的议论,刻画的是愚昧麻木国民的众生相。 首先登场的是刽子手康大叔。

    鲁迅先生在《记念刘和珍君》一文说:“……杀人者却居然昂起头来,不知道个个脸上有着血污……”说的就是这样的刽子手。

    康大叔一面炫耀着“丰功伟绩”——“包好,包好”,一面顺带捎上六亲不认的“乖角儿”夏三爷,展示着自己脸上的“血污”——“夏三爷真是乖角儿,要是他不先告官,连他满门抄斩。现在怎样?银子!——小东西也真不成东西!关在牢里,还要劝牢头造反。……说这大清的天下是我们大家的。”

    从康大叔的炫耀中,众人还看到了红眼阿义,虽为管事的牢头,但也不过是劳苦大众的一员,没有认识到自身贫穷困苦的根源,一心只想敲诈犯人及家属,捞不到好处便打人。

    夏瑜认为他可怜是因为他的愚昧和不觉醒,而众人一致认为夏瑜才是“疯子”。

    “义哥是一手好拳棒,这两下,一定够他受用了。”壁角的驼背忽然高兴起来。

    “他这贱骨头打不怕,还要说可怜可怜哩。”“阿义可怜——疯话,简直是发了疯了。”花白胡子恍然大悟似的说。

    “发了疯了。”二十多岁的人也恍然大悟的说。 壁角驼背的高兴神色,花白胡子和二十多岁的人一起“恍然大悟”。

    这样的描述极具讽刺性。所以“恍然大悟”是反语的写法,是他们根本不明白也不认同“大清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天下”的愚昧。

    这是两代人的“恍然大悟”,更是全体国民的悲哀——“做了奴隶而不自知”的悲哀。

    而华老栓夫妇,他们和当时的许多普通民众一样,是可怜而又可恨的。他们对人血馒头可以治肺痨深信不疑,所以不会在意馒头上蘸的是谁的血。

    从《狂人日记》到《药》,“吃人”的主题不间断地出现在鲁迅先生的作品中。处在父母的角度,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是最真实而又朴素的愿望。但在那样落后的中国,在希望达成这一朴素愿望的同时,华老栓夫妇也成了吃人者。

    革命者的鲜血,成了治疗百姓痼疾的药。然而,华小栓终究还是死了……

                三

    “城郊的坟场,中间歪歪斜斜一条细路……成了自然的界限。路的左边,都埋着死刑和瘐毙的人,右边是穷人的丛冢。”

    清明的坟场,坟场左边的夏四奶奶看到坟场右边的华大妈,“惨白的脸上,现出些羞愧的颜色”。

    对于夏瑜的死,她感到羞愧,因为她也认为夏瑜是死刑犯…… 作为旧时代的觉醒者和革命的先行者,夏瑜或秋瑾的鲜血被当做治病的药,但这药无效,而先行者的牺牲,就算在亲人的眼里也一样没有价值,反而会让亲人蒙羞。

    夏四奶奶是善良的母亲,但一样是愚昧的国民。这是她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

    这样暗无天日的社会,这样愚昧而麻木的国民,让九泉之下的烈士何以瞑目?这样的“呐喊”,似乎真的“寂寞了无声了……”

    还好,鲁迅先生的“呐喊”,还能“聊以慰藉那在寂寞里奔驰的猛士,使他不惮于前驱。”

    “所以我往往不恤用了曲笔,在《药》的瑜儿的坟上平空添上一个花环”(《呐喊》自序)。

    关于先生添的花环,文中这样描述:华大妈跟了他手指头看去……——分明有一圈红白的花,围着那尖圆的坟顶……花也不很多,圆圆的排成一个圈,不很精神,倒也整齐。……那老女人(夏四奶奶)又走近几步,细看了一遍,自言自语的说:“这没有根,不像自己开的。——这地方有谁来呢?孩子不会来玩;——亲戚本家早不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夏四奶奶的疑问,先生通过华大妈作了回答——“华大妈忙看他儿子和别人的坟,却只有不怕冷的几点青白小花,零星开着;便觉得心里忽然感到一种不足和空虚,不愿意根究。”

    在华大妈有意识的对比下,夏瑜终究是与华小栓不同的,哪怕是他们眼中的死刑犯,依然有人送了花环,依然有人记得他……  而记得他的人,一定是理解他,承认他价值的人;记得他的人,一定会追随他的脚步,前赴后继,一往无前……

    夏瑜坟上的花环,正是鲁迅先生为前行者发出的鼓励的呐喊——革命者如花一般,虽不多,但精神;先行者如小花,虽暂时弱小,但团结——“圆圆地围成一圈,齐整”。   

    小说采用双线结构:明线是华家倾其所有为华小栓治病,但华小栓死了。暗线是夏瑜被亲叔叔出卖,被捕入狱,最后牺牲。

    两家人,一家姓“华”,一家姓“夏”,合起来即为“华夏”。同为华夏子孙,本应血脉相连,但在黑暗的旧中国,彼此的交集却是“人血馒头”。

    鲁迅先生致力于寻找济世救国的“药”。小说中的“药”固然无效,但先生的呐喊,让读者叹息,让读者警醒,更鼓励着少数的清醒者,革命的前行者,他们终究站了起来,打破了“铁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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