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了了做了个“厉害”的口型。
项阳洲看到她竖起的大拇指,淡淡笑了下,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黄毛吃了教训,一连几天都没再找项阳洲的麻烦,甚至都不怎么在学校,听说是因为砸了学校门口的宵夜摊儿被抓进去了。
纪了了也没在学校。
闲着没事的时候,她就去奶奶的出租屋待着。
纪了了11岁的时候,奶奶在路边捡到一个男孩儿,是个智力有残缺的孩子。
因为是冬至晚上捡到的,还不会说话,就管他叫“小岁”。
小岁这会儿已经8岁了,但是只有4岁的智商,这样的孩子大多眼距很宽,看上去总是有种怪异感。
“是看习惯了吗?我怎么感觉,小岁长好看了”纪了了专注的盯着小岁,和一边儿的奶奶说。
奶奶让她逗乐了,“本来也不丑”
“他小时候不协调,头这么大”纪了了抬起头,比划了一下。
奶奶拿起手边没织完的毛线球砸纪了了“有你这么取笑孩子的么”,老了颤颤巍巍的站不稳,一个动作做完会晃,纪了了赶紧站起来扶着奶奶,“别激动别激动”,奶奶向后搡了几下要打她,祖孙俩笑成一团。
小岁听的半懂不懂,歪头也跟着笑,他虽然不像正常的小孩儿笑的那么伶俐,但是他笑起来特别干净。纪了了把奶奶扶回躺椅上,叫小岁过来,小岁就一颠儿一颠儿的跑过去,伏在奶奶腿上。
“了了,晚上你带小岁出去吃点吧,奶奶做不动喽”
“行,您别管了,我们俩在外头吃完给你带回来”
纪了了拿过毯子盖在奶奶身上,带着小岁出去了。
纪了了在附近找了个快餐店,点了一碗馄饨端给小岁,从包里翻出一把叉子递到小岁手里,“吃吧”,小岁吃力的握住叉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纪了了给奶奶要了一碗馄饨和一碟小菜,没给自己点。
她有点吃不下,今天换了新药,可能是不良反应,纪了了觉得胃里一阵一阵的上涌。
把手伸进书包夹层摸出一盒药。
“华法林钠片”
点开手机输入药名字。
“华法林钠片适用于需要长时间持续抗凝的凝血功能障碍患者,每天用药两次,偶尔会产生恶心、呕吐、瘙痒性皮疹等不良反应......”
纪了了闭了闭眼,拿起手边的水灌了几口。
小岁用叉子叉着一只混沌递到纪了了嘴边,小孩胳膊短,这么撅着屁股等着她张嘴,纪了了压着胃里的不舒服张嘴含住那只混沌。
“好吃”
小岁仰着头冲她笑。
周末中午,项阳洲在房间刷题,项阳渲抱着上次买的恐龙坐在一边玩儿,楼下有人敲门,项妈妈出去买菜了,项阳洲刚要起身去开门,弟弟突然紧张的拉住他。
“哥哥”
“怎么了”项阳洲问。
“妈妈说不能开门”
一个敲门声就让弟弟紧张小脸煞白,那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项阳洲抽出被弟弟抓住的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到“别怕”
项阳洲下楼开门,弟弟躲在楼梯口只露出来半个脑袋看他。
打开门,一个40多岁的男人不好意思的笑到:“你是项阳洲吧”
项阳洲没什么表情,:“有事吗”
“我是纪了了的爸爸”
项阳洲有点意外,“哦,您找我..有事?”
男人局促到:“听说你和了了是同班同学,叔叔想问一下,我们家纪了了最近去上课了吗?”
纪了了最近一两天确实不在学校,家里不知道?逃学?这么叛逆...
项阳洲犹豫了一下,“我最近感冒了,也没去学校”
“这样啊”男人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那她在学校表现怎么样?有没有和同学闹矛盾?乖不乖?”
乖?这个字肯定不认识纪了了三个字怎么写...
“挺,挺好的,呃...不旷课,不打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项阳洲一口气交代完。
怎么还磕巴?
果然,人不能说昧良心的话。
“那就好,那就好,我走了,不打扰你了”男人说完就走了。
等哥哥关上门,项阳渲才从楼上跑下来,一把抱住哥哥的腿。
项阳洲蹲下,拉开他,看着弟弟的眼睛。
“为什么怕敲门?”
“他们会打妈妈”项阳渲的声音带了哭腔。
项阳洲闭了闭眼,“你是说,以前有人在家门口挑事,那些人会打妈妈?”
“嗯,很多人”
项阳洲的火气腾的烧到了喉咙眼儿。
“爸爸呢,他去哪了?”
“爸爸...”
钥匙插进门锁,是妈妈买菜回来了。
一进门,看到两个儿子脸色都不太正常。
“干嘛蹲在这儿啊?出什么事了?”
项阳洲飞快的调整了一下状态,站起来,“没事”
但是小家伙显然没有哥哥那么厉害,耷拉着脑袋。
项妈妈把手里的菜顺手放在门口,走过来,轻抚了一下项阳洲的背,项阳洲对这样的肢体接触还是很敏感,但是已经不像刚回来的时候那么不自在了。
只是每次这样的触碰,都会感觉一片绒毛落在心上,惊起的涟漪荡漾开来,流向四肢百骸。
可能是因为缺爱?项阳洲在心里把自己从头到脚鄙视了个遍。傻逼!
“妈妈”项阳渲突然哭了起来,哭的很凶。
妈妈抱起项阳渲,温柔的哄着。
小家伙哪收的住,鬓角都哭湿了,上气不接下气。
项妈妈看着小儿子哭的呼吸困难的样子,着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慌乱的掏出手机。
项阳洲拦住妈妈,“不用,给我吧”
接过弟弟放到沙发上,揉揉小家伙的头发“以后有哥哥在,谁都不能再欺负你和妈妈,我保证。”项阳洲说的很慢,像是在下什么决心。
小家伙哭声渐渐平息,委屈巴巴的张开胳膊让哥哥抱。
项阳洲心疼的把他抱起来,“乖”
项妈妈叹了口气,提起门口的菜,进了厨房。
小家伙哭累了,没一会儿就伏在哥哥肩膀上睡着了。
项阳洲把弟弟抱回卧室,用毛巾擦去小家伙脸上抹得乱七八糟的泪痕,刚才哭的太狠,睡着了还在抽泣。
下楼看到妈妈在厨房里掉眼泪。
“妈”
项妈妈慌忙撇开头擦掉眼泪“你怎么进来了,去看会儿电视吧,饭马上就好”
项阳洲没说话,拿过水池旁边的西兰花,拿到水龙头下,一条条撕开。
“上午,有人敲门”项阳洲拿过晾水架上的篮子,把洗好的西兰花放进去。
妈妈手里的动作顿时停下。
项阳洲接着说“是隔壁的纪叔叔,打听纪了了有没有上学”
“哦,这样啊”
项妈妈不自然的答应着,声音有点不明显的颤抖。
项阳洲洗好西兰花,放下一边,拿起剩下的花梗切成薄片,码在案板边上。
项妈妈看着儿子熟练的刀工,五味杂陈。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花梗切完,项阳洲再次开口“之前来家里闹事的是什么人”
......
沉默,
又是沉默,
这他妈到底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
项阳洲觉得自己要炸了。
过了很长时间,项阳洲都不指望能听到什么回答了,项妈妈才说:“是妈妈太软弱了,没把你留在身边,没保护好小渲”,泪珠打在手背上,项阳洲感觉自己能听那滴泪落下砸出的声音。
“妈”,项阳洲闭了闭眼,咽下到嘴边的话。
“都过去了...”
项阳洲有很多话想问,他想问,为什么爸很少回家?以前为什么会有人打上门来?为什么把他寄养在姑姑家一连几年都不联系?为什么既然把他要回来了,又什么都不肯告诉他?
项阳洲看着妈妈的样子,只觉得心里发堵。
“我出去一趟,不用等我吃饭了”
项阳洲拿着羽绒服出了门。
前天刚下过雪,鞋踩在路上嘎吱嘎吱的响。
太冷了,项阳洲皱了皱眉。
小区门口新开了一家甜品店,没什么人。项阳洲掀开门帘走进去。
“热拿铁,谢谢”
服务员礼貌的把拿铁递给他,项阳洲接过饮料正准备走,看到靠窗卡座边的纪了,低头嘬了一口手上的饮料,喉间到胃一路暖下去,项阳洲走过去,坐到纪了了对面。
纪了了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把头转向窗外。
项阳洲也没说话,两人就那么坐着,各发各的呆。
就这么待着,时间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东西,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一点一点漫过长长的桌子,拢在他们身上,时间好像静止了。
......
直到纪了了舒了长长的一口气。
项阳洲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拿铁,站起来,膝盖传来钝钝的刺痛感,项阳洲跺了跺脚。
“走了”
“一起走”,纪了了也站起来,把咖啡杯丢掉桌边的垃圾桶里。
项阳洲走在前面,撩起门上的帘子等纪了了出来才松手。
“你去哪?”项阳洲问
“回家”纪了了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
“你爸...今天来我家问我”
纪了了吓了一跳,“我爸?”
“对,你爸,问我你最近有没有去上学”项阳洲懒洋洋的回答。
“你怎么说的”纪了了走项阳洲旁边,和他并排走。
“我说,你没旷课、没打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纪了了浅浅的笑了,“谢谢”。
“您客气”项阳洲顿了顿,又问“你怎么隔三岔五不上课”
“高三又没有新东西,不在学校也可以复习”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上大学”
“打一架吗?”纪了了白了他一眼,“黄毛最近还找你麻烦吗?”
“你要给我出头吗?”
“你想多了,上次只是看在你弟弟的面子上”纪了了突然想起什么,问到“你家都搬这儿好多年了吧,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项阳洲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被寄养到别人家了?现在才认回来?他没法儿解释,谁能告诉别人自己被家人抛弃过?那得是多差劲的孩子?
“就...在亲戚家生活了一段时间”项阳洲搪塞到。
“哦”纪了了没再追问。
“我弟跟你还挺熟?”项阳洲问
“我爸每天给我带一个苹果,我实在吃不下,就都给他了,好关系是一个个苹果喂出来的”
项阳洲乐了,“这...不太好吧”
纪了了也笑了,“那你还我”。
“谁吃的你找谁还”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项阳洲感觉自己好像好久没这么笑过了,久到能感觉的自己脸上的肌肉拉扯的方向。
...
第二天早上,项阳洲刚踏进教室,铃就响了。班主任走进教室“下周一就要二模考了。都打起精神来,看看你们自己都是什么水平”。
哀嚎声一片...
项阳洲掏出手机,在桌下发送短信:“下周一,二模考。”
手机震动,是纪了了,“知道了。”
项阳洲把手机揣回兜里。
前桌做贼似的回过头“项阳洲项阳洲”
这人什么毛病,复读机吗?
“干嘛”项阳洲没好气的问。
“昨天那张物理卷,借我抄抄”
这人是文艺委员,叫江清,只文艺,不文化。项阳洲从桌下把卷子递给他。
上第二节课前,纪了了回来了。
正好和黄毛对上,“呦,这不是纪了了吗”
“有事?”纪了了抬眼看他。
“那天那智障是你弟弟吗?长得挺别致呀”黄毛说完,周围人都跟着笑起来。
智障?弟弟?
瞬间全班人的视线都汇聚到纪了了身上。包括项阳洲。
纪了了看着面前人恶心的脸,那阵反胃的劲儿又上来了。垮肩把背包溜到手里,后退一步,书包直接甩到黄毛头上。
“梆”一声。所有人都惊呆了。
黄毛左脸瞬间红了一片,快速红肿起来。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黄毛觉得丢了脸,不管不顾的抄起水桶边的拖布棍,立在墙和地的拐角,狠狠踹下去,一根木头瞬间断成两截,拖布头弹了两下滚到路中央。黄毛捡起手边的棍子,红着眼砸向纪了了“贱货...”
纪了了眼角微红,没有要躲的意思,她能冲上去跟黄毛打一架吗?不能,来吧,只挨一下,出了血,一切就都结束了,一瞬间的眩晕,让纪了了有点恍惚。
但那一棒,迟迟没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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